明成帝一夜未眠。
他知道盧槭會在今夜燈會動手, 由他親自帶人,召集了手下幾十名高手,未必沒有勝算。
太子的劍術的確不容小覷, 可頭疾永遠是他對招和作戰時的隱患,尤其是上元燈會這種極度嘈雜的環境,更容易誘發頭疾。
先前那數支流箭便是在他頭疾發作毫無還手之力的時候,給了他重重一創,今日的上元燈會,同樣是天時地利。
可明成帝萬萬沒想到, 還未等來盧槭的訊息,乾清宮卻率先傳來了千都門燈塔坍塌的訊息。
工部尚書薛敬之與左右侍郎連夜進宮請罪。
明成帝在得知並未造成嚴重的人員傷亡, 僅有十幾名官兵與百姓受到輕傷時, 心中大大鬆了口氣。
但當他知曉這一切都是太子早就查出燈塔存在的隱患, 且早在暗中部署,才能在今夜坍塌之前及時撤離百姓, 他的心情就隱隱複雜起來。
甚至還有幾分懷疑, “太子是如何將人吸引到水鏡臺的,僅僅一齣戲,能將半條御街的百姓都引過去?”
負責燈塔修建事宜的工部員外郎剛從千都門回來, 知道此番追責下來,自己必定凶多吉少,此刻渾身直冒冷汗,牙關打著顫, 卻又不得不回話:“臺上唱的是……是寧德侯世子與玉嬪二人的姦情……”
此話一出,明成帝腦海中兩眼一黑,短暫的怔忡過後,渾身氣血迅速上湧至顱頂, 若非捏著拳頭死死穩住情緒,只怕就要栽倒下去。
底下群臣跪地喊道:“陛下息怒……”
明成帝沒辦法息怒,二十年來始終波瀾不驚的帝王此刻就像一頭暴怒的獅子,疾步上前,猛地一腳踹在那工部員外郎的肩膀,從牙縫中擠出一聲怒罵:“你中飽私囊,利慾薰心,置律法於何地,置朕的顏面於何地?”
這一腳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踢得那工部員外郎重重摔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還只能忍痛跪正身子,哆哆嗦嗦地伏在地上求饒。
底下人紛紛跪倒在地,額頭緊緊挨著地,渾身發抖,不敢抬頭去看君王的表情。
良久之後,明成帝壓抑著噴薄而出的怒意,緩緩理清了思緒。
太子明知今日燈塔會出事,卻沒有提前告知工部及時維修穩固,也沒有通知京衛提前防範,而是放任那燈塔坍塌,自己再暗中部署,將皇家醜事編成戲曲引開百姓,既能避免人員傷亡,還將後宮穢亂鬧得人盡皆知,讓他顏面掃地,順便成全了自己的美名!
一舉多得,好一個太子!
明成帝死死攥著拳頭,忍著滔天的怒意,才沒有將面前這些貪汙瀆職的酒囊飯袋當場處死!
等到盧槭回宮覆命,明成帝想也知道,今夜刺殺又失敗了。
盧槭右側小腿受傷,一瘸一拐地進殿,吃力地跪在地上:“微臣……”
話音未落,明成帝大手一揮,案前堆積如山的奏摺盡數甩落在他身上,“廢物!”
盧槭趕忙伏地請罪:“微臣沒有料到今夜太子早有準備……”
明成帝臉色鐵青,原地疾步轉了兩圈,“朕要你何用?燈塔隱患你查不出來,太子帶了多少人出宮,暗中謀劃什麼,你也一無所知,難不成當真以為他今夜出宮只為博佳人一笑?”
盧槭忙道:“是微臣失察,請陛下降罪!不過太子的確從頭到尾護著那名侍寢宮女,微臣才有機會在他腰腹傷了一道……”
明成帝不想聽這些,換做從前,太子重傷,他還能痛快地出口氣,再考慮其中有何文章可做,可現在他不想再等,除了彼此之間最後一層臉皮沒有撕破,太子回京這三個月以來,已經接二連三給了他太多“驚喜”。
東宮大清洗,直接將嚴刑拷打致死的細作送回坤寧宮,引得前朝後宮議論紛紛;
查出去年祭祀牲畜病死的真相,逼著辰王交出自己的心腹;
除夕大宴,明知謝懷川與玉氏有姦情,卻絲毫不顧及皇家顏面,騙他出面,眾目之下當場捉姦;
今日更是將他後宮醜事傳唱得人盡皆知!
想起他費盡心思極力遮掩的皇家隱秘就這麼被傳得沸沸揚揚,成為老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明成帝胸中便如烈火焚燒,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