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您慢些……”虞七連忙給她順氣,“您知道的,我們離不開您。所以您可千萬別再嚇我們了好嗎?”
說著說著,便忍不住嘴角下扁,被葛氏無奈地拍拍她的腦袋:“這麼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子一樣。再過一兩年,便是能做母親的人了,還這麼不穩重。”
“不想穩重,寶兒就想一輩子賴在您身邊,哪兒也不去。”
“傻孩子。”
“……”
“荷苒,我還記得,你跟重陽方成親之時,你兄長成日裡找機會往家裡跑,就為了看重陽有沒有欺負你。
我記得,那時候重陽敢怒不敢言,被大舅子欺負得可慘了……”
說起回憶,柳荷苒萬分配合,兩婆媳你一句我一句像是恨不得能將過去發生的所有趣事通通講一遍。
而葛氏似乎真的在變好,跟幾人圍在一塊,聊了足足有一個時辰,比前半個月清醒的時間加起來還要多。
她說的最多的便是過往的趣事,像是人老了,鬼門關走了一趟,便會開始懷念過去的日子。想想也好,省得睜開眼便要為一百萬兩銀子發愁。
一個時辰似乎已經是她的極限,眼皮終於再次緩緩沉不住般闔上又掀開,想要睡去卻又拼命撐著精神睜著眼。
而她嘴邊掛著笑意,嘴裡還嘟囔著虞七的終身大事。
“寶兒啊,若有了喜歡的人,可記得一定要將他帶到祖母面前,幫你把把關……”
把把關。
把關。
關。
聲音漸弱,最終消弭。
“好呀。”虞七輕聲答道。
想起那麼多一封未回的信,眼裡酸澀蓋不住。
葛氏似是疲累了,唇邊噙著饜足的笑意靠在虞七肩膀上再次睡去。
虞七撫摸著她的背脊,如同安撫一直貓崽子一般,儘可能讓她安心,待得她睡著之後,虞七這才小心翼翼托住她的頭將她放在枕頭之上,臉上是無以言表的喜色。
幾人相顧,發現對方眼中俱是欣喜。
誰說葛氏不行的,不僅半月之期已過,還如今精神頭難得這麼好,簡直是這半個月來最好的訊息。
柳荷苒連忙跑院中,朝著東方的天,拜了又拜。
“謝天謝地,多謝各位佛祖善心,總算讓娘有了好轉。”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激動得語無倫次,“希望娘能一直越來越好,越來越好。”
幾人緊繃的弦總算有了歇息的一刻。
被日子壓得喘不過氣的胸口,總算能期待著明日初升的冬日暖陽。期待著,明日暖陽灑進院子裡的一刻,驅散籠罩在所有人身上的沉沉霧靄。
可是,還未等來明日的朝陽。
這夜,下起了今年入冬以來,欒京的第一場雪。
白花花的棉花落在地上,將整個地面打成溼漉漉的模樣。
眾人衣著不整圍在葛氏房內,跪在床邊托住她的手,忍不住低泣:“娘,荷苒在,在的……”
“老夫人……”
欒京的雪一下便落了一天一夜。
庭中的積雪堆至腳踝,踩出去便是刺骨的涼,雪水還會悄無聲息地沾溼鞋襪,浸潤整個靴子。
停靈三日後,葛氏的棺木還是要下葬。接了虞老爺子的休書,她竟連虞家人都不是,孤零零沒有祖墳。只得重新選處新墳,將她厚葬。
出殯那日,虞老爺子悄悄來了,躲在遠處,被姜管家攙扶著偷偷望著棺木從前方路過,手裡攥著柳荷苒派人遞來的葛氏留給他的遺物,是定親時長輩們交換的信物,不值什麼錢,就一塊刻著虞潛大名的木牌。她卻視若珍寶地藏了這麼多年。
陪了自己三十餘年的人就這麼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