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喝了帶藥的酒,關於那一晚的記憶十分模糊,可有一幕他卻記得清清楚楚。便是自己將江秋曼鎖在懷中時,她泛著霧氣的眼睛,就像清晨寒霧的泉水,清澈又脆弱。
如今她腹中懷著的,是他的骨肉無疑。她又剛失去了家,想來,她應該很難過。
他心中難得得泛軟兩分,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攔住她的動作。
江秋曼便這般直直得看著他。
沉玉嘴角半挑,說出的話卻透著生硬的冷意:“安心在這裡住下,總好過露宿街頭。”
江秋曼自嘲得笑了起來。她垂眸,低聲道:“謝謝您的收留大恩。”
沉玉笑了起來,眉眼邪氣橫生:“不客氣。老老實實將孩子生下來,就算一年之期到了,你若還想呆在這,也可以呆一輩子。”
江秋曼雙手緊握成拳,面無表情:“謝謝你的好意,不過不必了。只要你將我的弟弟還給我,一年之後我馬上就走。”
沉玉別開眼去,沉默兩秒,才冷冷道:“既然還想著弟弟,那就聽話一點。”
江秋曼低低笑了起來。直笑得雙眸泛出紅光。譏誚說道:“不知少爺想讓我如何聽話?是做你身邊的婢,還是做你身邊的狗呢?”
沉玉又看著她,一字一句:“那就做我身邊的婢,做我身邊的狗。江秋曼,你父親壞事做盡,害人無數,你並非完全無辜。”
江秋曼道:“是,我罪無可恕,可五歲弟弟是無辜的。為婢為狗我甘之如飴,我只求你善待弟弟,不要為難他。”她的眼中透著沒有邊際的倔強。
沉玉一眼不眨得看著他。看著她的嬌豔臉龐,陰眸皓齒。
記憶又被拉到他第一次見到她的情景。
在春日的嬌陽內,她穿著粉白色的旗袍,站在文錄書堂的大樹後頭,一邊偷看自己,一邊彎眼大笑。生機勃勃,就像春日傲然盛放的迎春花。
那一雙含笑的月牙眼睛,和此時這雙倔強又孤獨的眼相互重疊,讓沉玉心底抽疼,瀰漫出他全然陌生的情愫。
他看向窗外,不想再看她。生硬道:“自然。”
許是思緒太過混亂,沉玉想握起茶盞喝水,卻不小心打翻了茶盞,沾溼了他的衣襬。
見狀,江秋曼一眼不眨看著他半晌。然後,慢慢跪在地上,用衣袖仔細擦拭著染溼的地方,小心翼翼。
真的就像是一條狗。
不知怎的,房內的空氣沉悶得讓沉玉覺得喘不過氣來。他忍不住後退兩步,然後倉皇轉身,逃也似的離開。
而房內的江秋曼,卻報復得逞似地譏嘲冷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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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日後,沉玉又去尋錦春,吩咐她:“秋曼腹中有孕,兩月有餘,請務必好好照顧夫人。”
錦春掩在袖下的手捏緊,面上卻笑得歡喜:“姨太太都懷孕了啊,真是太好了。”
說話間,她一邊朝著江秋曼的院子走去,一邊側頭對沉玉道:“少爺儘管去忙,奴婢會好好照顧姨太太。”
錦春進了江秋曼的院子,一副歡喜的模樣,說道:“姨太太有孕了,真是太好了。否則的話……”
眼下,江秋曼正在刺繡一朵蘭花,打算給自己再做幾幅帕子。這幾日一直都是錦春照顧她,她倒也慢慢習慣了。聞言,十分疑惑:“否則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