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世堃整理一下頭髮和衣服,關切地說:“老哥,我的人都在門外呢,我也不能回去,隨同你去醫院看看陸黎。這是個很優秀,很仗義的小夥子,我也很擔心他。”
身經百戰的於芷山不再堅持,一邊罵著,一邊把身上的長袍脫了下來,丫鬟拿件乾淨衣服給他換上。然後和盧世堃、盧頌綿、王之佑他們向院子裡走去。
夜色中,漫天飄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於府院中兩行駱霜晨滴下的血跡被雪漸漸蓋住了,不消一會兒,那血跡又顯現出來,因為英雄的鮮血是熱的,雪白雪紅,夜色難掩。
霜晨的血跡融化了落地的白雪,這裡也有一個女人的淚珠。誰?善良清純的盧頌綿沒有因為剛才發生的一幕受到驚嚇,她始終不說話,但心已隨著龍四海飛奔的腳步向醫院飛去,她不作一聲,雙眼噙著淚,這些被寵愛她的父親都看在眼裡。但以盧世堃的處世方式,他不可能讓女兒貿然和一個不明底細的人交往的,他要觀察,他要把握,但他知道,女兒這回定是動了凡心了。
出了於府大院,“清風堂”的人早已把盧世堃的汽車發動過來。父女二人上了汽車,尾隨著於芷山的車隊向關東軍第五陸軍病院駛去。
於芷山的汽車上,王之佑關切地說:“閣老,您估計是誰策劃了這場謀殺呢?”
“立三,你是知道我的,自從跟隨老帥征戰四方多年,我沒怕過誰。這回我還真有點吃不準。你的意見呢?”
“是不是張景惠這老傢伙?他不總說您是半心滿洲半心張氏父子麼?他當這個議長自然是沒有什麼份量的,他看您掌管軍政部眼紅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在和鄭孝胥、熙洽他們關係上,老張還是比我強的,他們就是想搬倒我也不太可能,熙洽那和日本人那也通不過。他們幾個不會不知道,動了我,整個帝國陸軍得損失多大,馬占山把他們耍個夠嗆,把我惹毛了,老子成第二個馬占山,小日本還不得急?不太可能。”
“那是不是北京那?”
“你說少帥?不會的,我的人從他那給我帶來口信,少帥說,為了儲存東北軍的實力,必要時即使穿上這狗皮,他也不反對,等他打回東北,咱扒皮後還是能戰鬥。這也是我為啥把你留在身邊的原因。此話,只要你我心中知道就行了,在軍部大樓裡也要小心謹慎,樓裡我的屋有監聽,蕭子蘭這娘們不簡單,她是小日本給我的‘臥底西施’啊,我還得和他們打太極,事關機密的事,你只對我負責,不可在大樓裡說,在我家裡也不行。回頭我看準機會,得讓你為我掌控軍隊,這是咱們哥們立命的本錢。”
“那是誰呢?中共的?”
“無論怎樣,老子沒和中共的人結過仇,而且幾年前,老子還支援過李兆麟他們糧食呢,可能性不大。”
“那就等老羅查查,看看有什麼線索沒有?”
“老羅?那個飯桶?對他別有什麼指望,那他只能拉著,牽著,他難成大事,生性貪婪,利用好他,別給咱添亂就不錯了,為啥我讓寒生去警察廳?就是我對他老羅不放心,關鍵時刻頂不上去。”
“回頭,你找一下盧世堃,讓他動用他的人暗地裡查一下。”
“以您的身份不方便和老盧說,還是我說的好。”
“對了,立三,我看人很準的,那個頌綿對寒生動心了,我看得出來,這此寒生為了救我受了重傷,他老盧你就是不說,也會加派人手研究的。這個老盧……”
“看來,這個陸黎還真是好樣的。咱們正是用人之際,您要我做什麼,之佑定會責無旁貸,全力做好。”
“此前,甫年對他也是將信將疑,可他從興安一回來就讚賞有加,我也仔細核實過幾次,此人如果背景複雜的話,就什麼都好辦了。得空你把手頭的事放一下,不是我不信任甫年,萬事還是穩妥為上,你再暗自去一次興安,把陸的底細摸個透,這樣我也安心啊。”
“好的,閣老,您就放心吧。單從這次他為您擋槍,足見他對您真是忠誠啊。您想啊,變化太快,我都沒反應過來,沒有他飛碟子,那口刀定是傷到您了。”
“別是說飛碟子,就是當時能為我去擋槍,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當年,我為老帥就是這樣擋槍來著,所以哥們才有今天。唉,時運啊,如果老帥還在的話,日本人敢佔領東北?老帥在時,張景惠、張海鵬哪個不是老老實實的?咱們弟兄們也不至於落到這部田地。媽了個巴子的,陸黎這小子也不怎樣了?開槍的那個狗東西,我要逮住他,定要扒了他的人皮。”
車隊後面的這輛車裡,盧頌綿像丟了魂一樣,左手用勁地挽著父親,一言不好,表情沉重。薑還是老的辣。盧世堃拍著女兒的肩膀說:“女兒,怎麼了?難不成真對這個小陸動了心了?”
“爹,您說什麼呢?我被嚇著了。”
“你呀,可別騙我了,我看得出來,這小子給你第一印象很好,但咱也要擦亮眼睛啊,對他的底細還知之不多,雖說我也是和日本人交往,但性質總有不同,對於他來說,相貌倒不用說,身手相當了得,品行倒要細細地考查。我看他面相之中總有一種凜然正氣,吉人自有天相吧,但願他能躲過這一劫。放心吧,有爹在呢,回頭我讓你展叔安排人去興安打聽打聽這個人,好不?”
“爹,你說於閣老是真心背叛張學良麼?我看不透,但我知道,於叔對您對我都很好。”
“老於,看著粗獷,其實是很有謀略的,追隨張作霖久經戰陣,不是那種軟骨頭,如果不是形勢所迫,他不會走到這一步的,細情不得而知,單從日本人讓他做軍政部大臣就足見他的分量了,他也不是那麼擺弄的人,他和張景惠他們不一樣。”
“爹,老於叔這次大難不死,他會不會濫殺無辜呀?”
“不會的,他做事很有分寸的。一會兒,我們到了醫院,如果小陸平安無大礙的話,我們就早些回來,爹還有事要辦。”
“好的,爹,女兒明白。”
迎著飛雪,夜幕下新京的大街縱是開著車,也顯得那麼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