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少事這人,走路都是踮起腳腳輕輕地走,下腳害怕踩死螞蟻,抬頭害怕樹葉砸破腦袋,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後來他的理論又發展了,就是大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小事少一事不如多一事,就是什麼事都是要在可掌控之中,看到火燒到他屁股上來了,就說:“王大鎮長,我內急,內急呢,上個廁所,馬上就回來呢”,就弓著腰,小碎步,往廁所去了,可都一袋煙功夫了,人都沒有回來,王麻子看了一下手錶,快到吃中午飯的時候了,就說:“那今天會議就開到這裡嘛,沒有發言的人呢,就下一回開會再發言嘛,散夥嘛,搞伙食嘛”。
可是事情正在起變化。下一次會議還沒有來得及開,上邊就有精神在往下吹風了,不再組織開這種給班子組織提意見的會議了。
又過了沒有多久,市上邊又做出重要指示精神了,就是各個單位必須要揪出反組織反社會的壞分子,並下達指標,鎖定劃為壞人,下放到邊遠山區去改造。
這個時候要是開會說你頂真不是哪兒的壞人,就是對你一個人最好最高的評價了。
一上綱上線,楊沒事和楊本事說的話的意思,終究還是扯掉了領導褲襠那塊遮羞布。
王麻子開鎮長辦公會,威風起來了,吆二喝三地說:“現在哪是秋後算不算賬的問題,而是階級鬥爭的新動向,目前的形勢和任務,指標是兩個,哪兩個呢。你看,你看,上邊的風是號召給班子組織提意見,結果一有風吹草動,有些人就坐不住了,有些人就要說話了,沒話找話說的人有了,放什麼屁的人都有了,有些人就顯了原形嘛,暴露了反組織反人民的本性了嘛,風吹草底現牛羊了嘛。這個就這幾猴猴人,是騾子是馬還得拉出來遛遛才是個事啊。這個,還是關鍵的時候考驗人,組織上也就在關鍵的時候考察人嘛”。
楊本事張呵呵地說:“開始不是說的是不搞秋後算賬的嗎?”。王麻子眼睛兩眨說:“開始是說那個話來的,一口唾沫一顆釘,吐出去的口水子沒法舔回來,但是我想人家說的是在一定的範圍內,在一定的條件下,在一定的程度上,你提意見都鼻子大過了臉了,性質都變化了,要人家不搞秋後算賬那怎麼收場呢。開始說不搞秋後算賬,你才會大起膽子提意見嘛,你才會露出腳腳爪爪嘛,你提意見後,人家也才知道哪些是花腳烏龜嘛,這個四個腳指頭的是烏鬼嘛,這個五個腳腳的你說就不是烏龜了嗎,政策和策略是我們工作的生命線呢,不搞秋後算賬是策略嘛,不搞秋後算賬是戰術嘛,要搞秋後算賬是戰略嘛。先是防禦,再是相持,最後就是反攻了嘛,哪個春天就把秋天的話說了呢,時令還沒到嘛,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的嘛,哈哈哈”。
楊沒事氣哼哼地說:“這個你們都是嘴巴上長鬍胡的人,不要屙尿變哦,不要二十四個主意管不到天黑哦,說話是要算數的哦”。
王麻子笑哈哈地樣子,一張麻臉一笑像是蹦扯大了,他說:“這個呢,病從口入,禍從口出嘛,講說,說出去的話,就像是黑板上的粉筆字,能寫能擦呢。當然現在是板凳上弄尻子,硬抵硬了,在我看來,想起來,你們問題出在,沒有活學活用,沒有學為我所用。你們學得的東西,在你們的腦袋瓜子裡邊全都是一些條條框框,沒有個靈活氣氣。這個楊沒事,楊本事無事生非,沒事找事。就他們兩個人套用這個指標嘛,我看也是合適的嘛”。
楊沒事驚訝地說:“也是鬼摸了老殼哦,也是犯人的老殼自己說落了哦”。
王麻子咳嗽一聲,說到:“在我這一畝三分地裡,你叫我王麻子不高興到哪裡去,王麻子我也會讓你不高興到哪裡去。還有楊本事啊,你有本事,那我的本事又是什麼呢,可以給你戴帽子,也可以給你穿小鞋。可以給你戴紅帽子,也可以給你戴綠帽子,也可以給你戴白帽子。可以給你抓辮子,也可以給你梳光光頭。這就是我哈,全看我心裡高興不哈,哈哈哈”。
楊沒事楊本事就被劃定為壞分子了。除了下放勞動外,就是三天兩頭被捉來進行批鬥。
秋天的太陽,已經不是夏天的毒日頭。鎮上的高音吶叭,已經在通知說今兒個在學校開批判壞分子的大會。
楊沒事,楊本事,已經被民兵帶到會場旁邊的碾盤上坐著,楊多事小心翼翼的喊叫著楊沒事和楊本事說:“慪啥氣,這也是沒有法的事,這腦袋瓜子,哪裡只是斗篷塞子,棺材瓤子,還是個帽子樁樁”,就都被給戴上白紙糊的高帽子了,高帽子上邊寫的是壞分子幾個字,接著就是他們的名字。
九點整,王麻子舉起右手旋轉著一亮,他在看手錶,他要讓黑壓壓的人群都在看他看錶,這塊表也閃出一道光亮,大家就都知道會議開始了。
王麻子扯起他的公雞嗓子,又像是一個破竹棒子的聲音,大聲武氣地說:“將壞分子楊沒事,楊本事,押上臺”,這個時候,所有人的腦袋齊刷刷的偏著,眼睛瞪的多大,瞅著會場的入口,會場的入口處,楊沒事,楊本事,被幾個民兵押著,連拖帶拽,上了臺。
楊沒事低著頭,就像是做錯了什麼事。王麻子說:“給壞分子楊沒事亮相”。
楊多事就抓住楊沒事的頭髮,往後一扯,楊沒事的不光趟的結結疤疤的臉一下子就暴露了出來。
王麻子又高聲叫到:“給壞分子楊本事亮相”。楊本事昂著頭,像是憤怒地舉著頭。
楊少事又過來抓住楊本事的頭,往下一按。這個時候,王麻子說:“人民大眾開心之日,就是反革命分子難受之時,現在對壞分子楊沒事,楊本事,繩之以法”。
楊少事就接過繩子,往楊沒事肩上一套,在雙手手杆上繞起來,又轉過背,往自己肩上一搭背,楊沒事的手臂骨頭被一勒,就像是一隻雞被提著離開了地面,但是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