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只是言語上的惡毒?”
李泌揮動蒲扇,掃掉這些機鋒,頗誠懇地說了些心裡話,道:“我自視甚高,以輔國為平生志向。如今襄助殿下,非為讓殿下重用我,凡事依我的辦法而為,而是看如何作為對江山有益。薛郎以為,大唐換誰為儲君能夠更好?”
薛白道:“讓你一步,我暫時不與你爭這些。”
“多謝。”李泌道:“今日來,殿下希望我能勸你與東宮言歸於好。”
“先生也想當媒婆,勸我娶和政縣主。”
“上善若水,你既不願,壓迫你只會適得其反。”李泌道:“你曾獻軍器於隴右,想必不希望看到西北換將,局勢動盪?”
“嗯。”
“那我來便是與你說,朝中這些爭端真該緩一緩了。”說到這裡,李泌指了指還在燒的陶釜,道:“水快乾了,再燒,就要裂了。”
薛白問道:“我沒有軍情戰報的來源,不知石堡城一戰如何?”
“正緩緩圖之。”
李泌熄了爐火,道:“王將軍穩紮穩打,不忍士卒傷亡慘重,因此,雖有利器,攻城進展並不快,好在戰果有。吐蕃為援石堡城,遣大軍深入河隴屯區奪麥。隴右節度副使、都知關西兵馬使、河源軍使哥舒翰領兵應對,不久前,哥舒翰命王難得、楊景暉等人誘敵,設下埋伏,殺得五千吐蕃精銳騎兵匹馬無回。此戰,哥舒翰威震吐蕃,火速遣部將高秀巖、張守瑜返攻石堡城……”
當今大唐確實是名將如雲。
薛白問道:“如此,還未攻下石堡城?”
“還在等訊息傳回。”李泌道:“當此時節,本不宜因朝中一些捕風捉影之事,而壞了邊鎮大事。”
薛白問道:“先生可有想過?如今朝中這些捕風捉影之事,正是為了等王忠嗣大勝歸來,給他一個‘獎賞’。”
他真是什麼話都敢說。
但李泌又何嘗沒有這種憂慮?方才那番話裡的意思,已透露出了一點關鍵資訊。
隴右節度副使哥舒翰,已經能夠接替王忠嗣的隴右節度使了。
“我想過與否不重要,眼下可否請薛郎莫要節外生枝。”李泌道,“將老涼、姜亥,以及裴冕留下之物安置妥當?”
“好。”
頗為乾脆的一句回答,李泌稍微鬆了一口氣,算是達成了今日的第一個共識。
李亨對此事很憂慮,但他這般簡簡單單就談好了,他認為越簡單的辦法,錯得越少。
有條不紊地把陶釜中的梨湯盛出來,分與薛白,李泌又問道:“聽聞你前幾日去了右相府,可是有喜訊了?若成親,務必邀我。”
“沒有,哥奴本打算炮製罪證構陷王忠嗣,我勸住了。”薛白飲了一口梨湯,比茶好喝,繼續道:“這般說雖然像是在與你吹牛,但此事是真的。”
“答允了右相哪些條件?”
“簡單,不與他爭太多權,只爭一點點。”
李泌笑問道:“裴冕案,右相打算如何交代?”
“我不知道。”薛白臉皮厚,沒顯出半點不妥之色,“哥奴自有打算吧。”
李泌點了點頭,道:“國舅拜相了也好,能多做實事,於社稷有利。”
薛白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這場談話雖沒有如李亨所願完全拉攏薛白,但李泌至少說服了薛白讓楊黨不再對東宮過於逼迫,以免西北動盪。
李泌唯有一點想不通,覺得太過順利了。
他很快就明白了這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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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傍晚,李泌回到宅中,竟發現太子來訪,不由十分訝異。
“殿下如何能來此處?”
李亨臉色很憂慮,開口滿是苦澀之意,道:“因聖人命我查裴冕一案,特來向先生問計。”
他詳細說了今日在興慶宮的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