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他看著那些供奉的牌位,比如太上玄元皇帝、太宗皇帝,心中並沒有因為冒充李倩而感到羞愧或心虛。
他在當世本就是無父無母。更主要的是,他來自後世,一千三百年的時間足以讓他對當世人有種特殊的敬意,無論有沒有血緣,他們都是他的先輩。
後人以老子、唐太宗為傲,不是因為身上流著他們的血,而是因為他們締造了屬於這片土地的文明。在文化上,他確實就是他們的子孫。
不知不覺中,他似乎在漸漸變成李倩……
再回到少陽院時,顏嫣已經睡著了,她近來有些嗜睡,加上年節事情多。
薛白沒見到李騰空,便往正廂後方的道觀走去,入內,果然見她已換了一身道袍,正在冥想。
“對了,昨夜還沒來得及與你說。”李騰空道,“恭喜你啊,我給顏嫣把過脈了。”
薛白的第一反應是看向遠處的宮牆,覺得少陽院其實並不是百分百的安全。
想了想,他道:“此事,先不必讓旁人知曉,我擔心會有人對我們不利。”
“我知道了。”
李騰空原本有些羨慕,又有些許落寞,被薛白一句話拉回了現實。
這裡是皇宮,爾虞我詐,你死我活,權力鬥爭一直就沒有停下來過。
“我小時候總想著,我以後不能找個像我阿爺一樣的人,雖然手握重權,但過得朝不保夕,總擔心有人要害他。”
兩人安安靜靜地坐了一會兒之後,李騰空小聲地說起來。
“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是在選婿窗的後面,阿兄說我一定得選一個夫婿的話,我當時本以為,你會是陪我寄情山水,與世無爭的人呢。”
“原來我在你眼裡是一個無世無爭的人?”薛白莞爾道:“那你是看走眼了?”
“可你的眼神很靜啊,波瀾不驚。”李騰空想了想,道:“直到現在,我也認為你與我阿爺是不同的。雖說子不言父之過,可他私慾重,你卻是為天下公義,往後天下人會站在你這邊的。”
“李道長,你確實安慰到我了。”
“你的不安,是因為……”李騰空說著,往薛白身邊湊近了,小聲地問道:“你怕他們現在雖承認你,卻不會讓你再把皇位傳給孩子?”
“嗯。”
“我近來聽師父說,你確實是太子瑛之子。”
李騰空所指的師父自然就是玉真公主了,她地位超然,能這般說,很大程度上也代表了宗室的普遍態度。
薛白遂問道:“玉真公主如何知道的?”
“師父去問了唐昌公主,唐昌公主說,駙馬好像說過把薛妃母子送走。”
薛白先是搖頭,之後問道:“玉真公主何時這般說的?”
“有些時候了。”
“是在永王之亂前,還是之後?”
“之前。”
薛白目光一凝,對於郭鎖是何人安排來的,心中又有了一個懷疑的物件。
李騰空有些猶豫,想了想,卻是又問了一個問題。
“你是騙我的嗎?”
“什麼?”
“其實……我們也許是同宗同姓,未出九服。”李騰空的聲音很低,帶著些惶恐,“你是為了安慰我,才說自己是假冒的嗎?”
到了現在,連李騰空也產生了懷疑。
但薛白依舊很篤定,這一切必然是有人在背後安排的,在替他證明他就是李倩。
因為這世道最看重出身,在這個以出身定貴賤的時代,太多人不願意看到一個卑賤奴隸掌權,一定要為他安排一個尊貴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