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他吹的卻是《霓裳羽衣曲》。
薛白能很明顯地看到李隆基臉上欣慰的笑臉僵了一下,一瞬間似有殺意畢顯。
那是嘲諷,李珍不知為何而失落透頂,竟是在嘲諷李隆基沒能守住最寵愛的女人,還要如此與薛白虛以委蛇。
這同時也是對薛白的嘲諷,諷他要麼是喪盡道德,枉顧人倫,要麼是假冒皇孫,陰險狡詐。
總之,李隆基與薛白都虛偽至極,為了權力顛倒黑白。
李珍受夠了他們滿口的謊言。
薛白淡淡瞥了李珍一眼,再次與李隆基對視時,發現李隆基眼中的殺氣卻已煙消雲散了,彷彿沒聽到那支《霓裳羽衣曲》般,繼續以和藹的表情說著方才未說完的話。
“朕現在過得很開懷,打打骨牌,看看戲曲,不必為國事煩憂,社稷交給伱,朕很放心。”
這句話,李隆基說得很真誠,可偏偏耳邊的配樂還在響,使他的話聽起來隱帶著些威脅之意。
他為了消除這種威脅感,笑得更真誠了些,補了一句。
“朕很放心。”
~~
薛白出了太極宮,先是去看了郭鎖。
除了診治的大夫,薛白還特意讓李遐周來看了一眼。
郭鎖還未醒來,躺在那兒,頭上的傷痕觸目驚心。
李遐周俯身看了會兒,道:“並無性命之憂,這種外傷,殿下喚貧道來可謂是殺雞用牛刀啊。”
他頗通醫術,對練丹更是精通,因此一直在為薛白研製火藥。有了這層關係,薛白對他也是十分信任,招手讓他到外面談。
“傷勢你也看了,他是真心求死,還是在演戲。”
“能撞成這樣,可見力氣極大,不死是因為僥倖,不會是算好的。”李遐周給了結論,道:“他必是真心求死。”
這答案與方才的大夫所言相同,薛白又問道:“那你覺得,他是真瘋,還是假瘋?”
李遐周捻鬚沉吟,半晌,方才搖了搖頭。
“暫時還看不出來。”
“那你便以為他治病的名義與他相處一段時日,觀察他的癔症是何情形。”
“也好。”
“別把你那些亂七八糟的丹藥給他吃。”
李遐周答應下來,卻是撫著長鬚,問道:“殿下認為他是裝瘋,莫非是懷疑他別有目的?”
“你既喜歡裝神弄鬼,依你所見呢?”
“我看此人質樸,或許他所言就是真的。”
方才薛白相問,李遐周說看不出來,現在說的就是推測了。
薛白不再理會他,趁著天色還早,又到政事堂去見了見顏真卿,既是向岳丈拜年,也是擔心年節之際朝中出什麼事。
到了官署,恰見顏真卿與顏春卿並肩而出,正在談論朝廷今年國用不足的問題。
彼此相見,聊了幾句,也只能把這個問題留待明年解決。
顏春卿的能力雖然遜色於他幾個兄弟一些,卻是接替薛白在偃師縣主事的人,相比於顏真卿的守禮剛正,反而更算是薛白的心腹,薛白近來正在考慮讓他擔任禮部侍郎。
“殿下身上有丹藥的氣味。”顏春卿吸了吸鼻子,忽問道:“可是方才見過了李遐周?”
薛白不由詫異於顏春卿鼻子竟這麼靈,還有這樣的判斷力。
當然,顏春卿曾久在偃師與李遐周十分熟悉,這也是一個原因。
“大伯竟如此料事如神?”
“不是料事如神,而是知道李遐周近來正想著給殿下出主意,看來,他是忍不住求見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