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才發現,那烏篷船還在往下游緩緩流去,連忙追著它而走。
船上,薛白興致來了,不停催促李白飲酒,沒等李白放下酒杯,已再吟了一首詩。
“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
“人生只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
李白才飲盡了杯中酒,哈哈大笑著說了一句“我就是那謫仙”,乾脆端起酒壺對著嘴就喝。
薛白大笑,緊接著又是一首,一首接著一首。
“落魄江湖載酒行,楚腰纖細掌中輕。”
“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
薛白醒來時,頭昏沉得厲害。
他與李白在一塊,總是難免會多喝一些,超出了自己的酒量,昨夜大概是飲了四五杯,也算是種進步。
在榻上坐起,鼻間能聞到淡淡的馨香,他觀察著這間廂房。
南方的春比北方來得早些,連從窗格子裡灑進來的陽光都帶著盎然之意,隔著珠簾,看到了許多的報紙與故事書,牆上掛著字畫,字跡娟麗乃是顏嫣的筆跡。
這裡是他在揚州置的宅子,是北方戰亂時他讓顏嫣避難的家。
他感到十分舒心,遂重新躺了回去。
“吱呀”一聲門開了,有人端著一碗解酒湯走了進來,是青嵐。
有兩年間,薛白都沒能與她相處,這兩日見了面,正是小別勝新婚的時候,因此解酒湯被放在一旁沒喝,兩人卿卿我我了一番,反而更醉了。
“郎君,娘子可是有些生氣了。”
“嗯?”
前日薛白與顏嫣相見,彼此都很開心,並不覺得她有生氣的樣子。
“是因我昨夜喝醉了?”
“不知呢。”青嵐道,“早上我們醒來,可是等了好久郎君伱都不醒,娘子就氣呼呼地到院子裡了。”
薛白遂起身,往院裡走去。
這宅院頗大,而且這邊的園林也不像北方的院子那般方方正正、左右對稱,南方園林講究因勢利導,營造出曲徑通幽的意境。
繞過了兩片竹圃,薛白就迷路了。
等沿著池水走到一個岔路邊,他正猶豫著不知該往哪邊走,忽然,有小石子從一旁的花叢裡落出來,“嗒”地一下落在小徑上。
薛白往花叢裡看去,見到一襲彩間裙慌慌張張地跑掉了。
那是顏嫣身邊的婢女永兒,站在亭臺上望見了他,替他感到焦急,只好出手提醒。
永兒這般引了路最後又回頭看了一眼,見薛白跟上了,遂一溜煙地跑進了後花園,顏嫣正在那打著太極拳,嘴裡嘟囔著“大傻瓜”云云。
“娘子,郎君過來了。”
顏嫣一回頭,見了薛白,也不理會他,把永兒給揮退了,還教訓了她一句“看把你急的”,之後就自顧自地打拳。
時隔兩年,她不似原本那般病弱的模樣,出落得婷婷嫋嫋,臉頰上多了一抹健康的紅暈。
薛白走上前,自然而然地站在她旁邊,陪著她打了一套拳,一邊自嘲著說著方才迷路之事,拿自己的窘態開玩笑。
顏嫣卻只是“哼”了一聲。
“生氣了?昨夜陪你逛燈市還好好的。”
“分明是陪李太白飲酒了,卻說陪我逛燈市。李太白此時正拿軟話哄宗家娘子呢,可比你懂事。”
薛白聞言好笑,道:“是我太不懂事了,向你賠罪便是。”
顏嫣瞥了他一眼,扭過頭,道:“你得罪我的事,可還不止這一樁呢。”
“好吧,你吃些東西,一筆一筆和我算帳。”
顏嫣聽了,微微一抿嘴似想笑,卻又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