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邊,盧杞幾番開口欲語,但看著崔圓舉棋不定的樣子,遂又作罷。
有些事若現在告訴崔圓,只怕很難保證不會落入慶王一系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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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從漢中往秦川的棧道絕對不好走。
高適手持一柄長槍,橫著背也不是,豎著背也不是,最後只好摘下來,拿在手裡當柺杖用。
他有時會回頭看上一眼,只見士卒們一個接著一個,隊伍長得看不到盡頭,可其實只有區區五千士卒,糧草帶得也不多,到了關中之後,恐怕不夠一個月嚼用。
這是他們進入陳倉道的第五日,傍晚時分,他們下到一片河谷,遂紮營暫歇。
隊伍的主將是嚴武,他與高適官職相當,軍略上的才幹卻更厲害,高適遂推他為主,自己作為副手。
嚴武是個很沉毅的人,眼神裡透著股狠勁,平時話不多,但做事雷厲風行。當陳倉訊息傳來,旁人還待在漢中猶豫不決的時候,他已果斷奔回蜀郡說服李宓。
可情形依舊不容樂觀,叛軍有十餘萬精騎,他們卻只有這點兵力,哪怕是要虛張聲勢,扮作安西、朔方大軍,也難。
“這戰,只怕不好打啊。”私下裡,高適終於是感慨道。
“只要長安還在,那就一定不會只有我們一支援軍。”嚴武的聲音沙啞低沉,道:“越是不好打的仗,越是能立功。”
“我有件事不明白。”高適問道:“你是怎麼說服李節度使的?”
嚴武道:“我把刀架在他脖子上。”
換作旁人這麼說,高適一定不信,但嚴武的性格一向是極為強橫的,孩提時便殺死過他父親的妾室,這種事是真幹得出來。
“真的?”
“假的。”嚴武道,“於我們這些劍南的官員們而言,眼下靜觀其變最好。如崔圓一般,最後還是少不了他的功勞,但李宓所憂慮的,是另一件事。”
“什麼?”
“吐蕃。”
高適一聽就明白了,一場叛亂,發展至如火如荼的情況,吐蕃暫時雖然還不知道。可若不能及早平叛,就要被吐蕃趁虛而入了。
僅從叛亂而言,它斷不了大唐的氣運。可大唐與吐蕃是兩隻猛虎正在相爭,一旦其中一隻受了小傷,也有被另一隻咬死的可能。李宓身為劍南節度使,不得不從這方面考慮,遣五千兵馬北上關中,若能救長安,既立了功,又能儘早平叛,若不能,便當是盡力一把。
談論了一會兒,高適拿出一面旗幟,親自縫起來。
他要縫的是朔方軍的戰旗,這次出征太急,這些事前都沒有籌措好,只能路上製備了。
“你還會做這個?”
“少時家貧,什麼都得自己做啊。”
“將軍!”忽有士卒大步往這邊趕來,道:“我們發現那邊有一塊石刻,請將軍過去看看。”
……
說是石刻,其實是有人用獵物的血在石頭上寫了一段文字,石頭邊還找到一些火炭與吃剩的骨頭。
高適原本還不在意這件小事,但看嚴武蹲在那看得認真,不由問道:“上面寫的什麼?”
“你看吧。”
高適遂俯身看去,只第一眼就愣住了,因那上面的第一句話就是“朕受命於天,宅帝位四十有二載”。
那石頭上的字有些已經被沖刷、風乾,不可辨認了,但還是能看出大概的內容,是有人以天子口吻,自述了在陳倉遭遇兵變的經過。提及了慶王李琮、忠王李亨、薛白等都是叛徒。
“這……”
“假的,難怪近來漢中不少人敢冒充聖駕招搖撞騙。”
嚴武說著,靴底已踩在那石塊上,用力一推,把那石塊推進了小溪裡。
高適很快會意,這石頭上指出的叛逆,乃是眼下在秦嶺那邊組織平叛的關鍵人物。若是把他們都打為叛逆,那大唐只怕要像西晉一樣丟掉一半的疆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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