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小聲說著話,偶然間有風把話語吹到了李亨耳中。
“建寧王……花萼樓……”
其中好像有這兩個關鍵的詞語,又像是沒有。
過了一會兒,陳玄禮走回了李隆基身邊,附耳稟報了一句。
李亨不知他們說的是什麼,等了等,待殿內重新安靜下來,方才繼續告罪。
“孩兒的長子李俶,與薛白爭風吃醋,有私怨,得知薛白擔任煙花使之後,想要陷害薛白。”
他心裡很清楚,自己最大的罪狀是方才得知“變天了”還一動不動,置聖人生死於不顧,此時在做的就是解釋好他所認為的“變天”是何意思。
“孩兒有罪,明知李俶、李齊物要在今夜搞出動靜構陷臣僚,卻未出面阻止。”
李亨終於說完了,因被算計了太多次,他顯得如此熟練、乖巧。
李隆基依舊不屑於這些證詞,但,他耳邊卻回想著方才陳玄禮所說的話。
——“稟聖人,建寧王在煙花燃放之時,跑到了花萼樓對禁衛提醒或有人將要刺駕,已被拿下了。”
一整夜,終於有一個人做了一件對的事,讓李隆基感受到子孫當中,還是有人是關心他,真正在乎他的安危的。
雖有子孫數百人,這份關心卻是他所缺少的。
也許是越缺什麼就越在意什麼,李隆基身上的殺氣終於消褪了許多,嘆息著開了口。
“今夜,朕忽然想到了朕的長兄啊。”
聞言,李亨悲傷地閉上眼,他知道自己的請求被聖人答應了,他艱難地保住了性命,但馬上要丟掉比他性命還重要的太子之位。
因李隆基說的“長兄”正是“讓皇帝”李憲,太子不願再當太子,讓位於兄弟,這在大唐是有先例的。
問題在於,李隆基已經廢過一次太子了,且李琮收養的是李瑛的兒子,李隆基真的會這般輕易就把儲位交到李琮手裡嗎?
李亨正悲中從來,卻很快就反應過來,這還不是最後的決定,當著幾個心腹的面感慨一句,只能算是透露心意,不是正式旨意,這是試探,試探他與李琮的反應。
“孩兒願學大伯!”李亨當即行禮。
他已經盡力了,剩下的,只能等敵人犯錯。
“好。”李隆基成全了他的心意,吩咐道:“去把李琮招來。”
……
因李琮那被抓傷之後的醜陋長相,李隆基與這個長子並不親近。
而很久一段時間裡,李琮自知沒有希望成為儲君,養成了一種與世隔絕的單純性格。當然,他未必是真的單純,只是看起來城府沒那麼深。
不像李亨,一看就是每天在琢磨著怎麼當皇帝。
尤其在今夜,兩個兒子一對比,李隆基竟是感到對李琮頗為滿意。
當他活到年近七旬,已不再苛求儲君的長相了,立李琮為太子最大的障礙反而是他那幾個養子。
可方才李亨所說的話雖然大逆不道,卻有幾分道理。三庶人案天子冤之,這不假,否則武惠妃也不會死了。
倘若……倘若他有朝一日賀崩了,新君確實很可能會平反三庶人案。既然如此,倒不如就讓李瑛的兒子來,反而對他的身後名有好處。
這決定並不容易做,換太子畢竟是大事,還得要觀察。
“孩兒請父皇安康。”
李琮入殿就看到跪在那的李亨了,心知薛白所言不錯,今夜儲位果然要有變動。他走到了李亨身旁,努力摁耐住心中的激動,以平靜的語氣問安。
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然而,他太缺乏權術鬥爭的經歷,只目光間的微微閃爍,已出賣了他的心情。
李隆基微微眯著眼,觀察著,意識到李琮已經提早知道了他今夜想廢立太子。可這決定,連他都是不久前才下的,李琮又是如何知道的?
除非,正是李琮算計了李亨。
帶著這想法,李隆基再次招過高力士吩咐了幾句,命他仔細查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