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受驚的大象撞翻了花燈,火焰燃起,李琮因站得位置太前,連忙跑到了一旁的廡廊下。
轉身見一紅衣小娘子躍上象背,他不由拍手叫好。
“好!”
一片混亂之際,忽有人到了李琮身後,問道:“慶王還在這看錶演呢?”
李琮回過頭,黑暗中見來人高挑,先以為是薛白,之後上下打量了對方一眼,眼神中浮現出疑惑之態。
“是薛郎讓我來,有一句話轉告慶王。”
“什麼?”
“廢太子就在今夜,請慶王早做準備……”
李琮乍然聽聞這訊息,驚喜不已,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花萼樓前的亂象吸引。
他遂與來人隱入角落的陰影中,低聲嘀咕了幾句。
這算是今夜發生在興慶宮的又一樁隱秘的小事,但不知花萼樓內外還有多少雙眼睛正在仔細探尋著每一個人的秘密,報於聖人。
聖人要知道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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勤政樓,大殿內只有寥寥五人。
“父皇只怕不知。”李亨也許是自知儲位難保了,跪在那又道:“父皇廢殺二兄、五郎、八郎以來,世人莫不冤之。不僅是孩兒,換作哪個兄弟繼位,都會平反此案以樹立威望。孩兒身為儲君,卻要陷入不義、不孝之地步。”
“你是在說朕錯了?”李隆基問道,“三庶人天下冤之,唯朕不知,你是指朕老糊塗了,不辨是非了?”
李亨心灰意冷,應道:“錯的是孩兒。”
這種對峙的氛圍中,高力士不由為李亨捏一把汗。
袁思藝感受著聖人身上的殺意,反而在心中暗暗叫好。他算是看出來了,李亨這一手應對太聰明瞭,比任何解釋都有用。
哪有要被廢的太子還指定下一個儲君人選的?這不對。
而一旦聖人的心思被這個“不對”所吸引了,就會容易下意識地忽略李亨心存悖逆之事,注意力被轉移到別人身上。
李隆基雖勃然大怒,但再生氣也不至於現在親手斬殺李亨,既決心要廢儲,此時看著李亨就像是看著一塊沒有政治生命的木頭。
對木頭撒氣沒意思,他遂招招手,讓袁思藝近前來,問道:“回答朕,他方才見過誰嗎?”
這問題讓袁思藝有些驚恐。
“說。”李隆基道:“你們瞞不住朕,朕的皇位不是唯唯諾諾等來的。”
“孩兒見有煙花驚了吉象,想必是煙花使出了差池。”李亨這次竟很有擔當,搶先回答,“出了亂象之後,孩兒便得到召喚,為應對父皇問話,便問了薛白,他卻說,李齊物慾刺駕。”
李隆基根本不屑於這種假惺惺的解釋。
高力士代為叱問道:“太子一進殿便要自請讓出東宮之位,可是承認了與李齊物有勾結?!”
“不敢瞞父皇。”李亨有些猶豫著,道:“我教導無方,生養出了不孝的兒子……”
袁思藝聽聞,暗叫高明,知太子這是要把罪責推到某個兒子身上。
因為李亨一直被幽禁在少陽院,出宮的機會不多,有幾次偷偷會晤李齊物,都是帶著一家人到道觀上香。這辦法還真是可行的。
如同韋堅案、杜有鄰案一樣,太子若是再次自斷一臂,也許能搏得聖人的原諒。
“你生養出了不孝的兒子?”李隆基臉上浮起譏意,道:“朕也一樣。”
李亨無視這樣的譏諷,心想著該推出誰來承擔聖人的怒火。他雖有好幾個兒子,但有份量且牽扯到這些事裡的只有兩人,長子李俶、三子李倓。
據袁思藝透露的訊息,李俶今夜去見了李齊物,怕是很難保住了。但,李倓與杜五郎交好,倘若推到李倓頭上,是更容易把罪名推到薛白頭上的。
同樣是舍一個兒子,舍長子相當於認了罪,舍三子則還有翻盤的機會。
給李亨思忖的時間不多,他沉吟著,正打算繼續開口,殿外隱隱傳來了沉重的腳步聲。
在宮中,宦官走路與禁衛走路聲音完全不同,宦官的腳步輕如貓,禁衛披著甲冑,腳步聲重如大象。且禁衛到了殿外覆命,往往是有重要之事,此時聽得外面的腳步聲,陳玄禮便告了罪,到殿外去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