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大唐的臣子,皆反對李亨,立場本就沒有太大的對立。李林甫最大的問題其實是嫉妒、傲慢、不容人,他支援安祿山的根本原因就是為了阻斷旁人出將入相的道路,薛白改變得了他對安祿山的態度,卻改變不了他的性情。
那麼,雙方合作,李林甫一遇到事情,就會把薛白當手下支使,呼之即來、揮之即去,也不管薛白正在成婚。
薛白才不會任他拿捏,他依自己的章法做事。
“老師。”
“還叫‘老師’?”
薛白於是端起一杯酒,敬了顏真卿,道:“丈人。”
顏真卿撫須而笑,點了點頭,之後,眼神凝重起來,板著臉道:“你若欺負三娘,絕不饒你!”
“學生……小婿不敢。”
杜有鄰道:“既已成家立業,讓你泰山給你賜個字。”
所謂“男子二十冠而字”,薛白在雪中醒來之後,也不知自己的生辰,一直是跟著杜五郎算,杜五郎十九歲,他也就十九歲。
不過,既已官居七品,且還娶了妻子,倒也不拘於“二十冠而字”了。
“請丈人賜字。”
“好吧。”顏真卿灑然而笑,向杜有鄰打趣道:“這孩子事忙,加冠禮也懶得再辦,便一併賜字吧。”
周圍等著新郎敬酒的眾人皆圍過來,確是省了薛白往後一一告知了。
杜五郎不由小聲向顏季明嘀咕道:“我都還沒有字,但誰在乎呢?”
顏季明有些微醺,不再像平時一般拘束,笑道:“我給五郎起一個如何?”
“你少佔我便宜了。”
杜五郎搖了搖頭,目光看向顏真卿,生怕他給薛白賜字“平昭”,那真是惹禍上身了。
“《賁卦》之上九爻辭‘白賁,無咎’,你可知何解?”顏真卿開口向薛白問道。
“學生不知。”
“上九乃卦變動爻,原為泰卦九二,九二上行得上位,遂成賁卦上九。”顏真卿道:“文飾之道將走向窮盡,破除過度浮華之文飾,賁極返璞歸真,崇尚質樸,則無禍害。”
薛白聽著,隱隱感到了顏真卿話裡的深意。
“若說人,即是裝飾素白,不耀武揚威,韜光養晦,方得久安;”
“若說社稷,‘白’為‘日’得一縷光照,賁卦下離卦為‘日’,上日下日一同照耀,天下大白,故孔子大象傳曰‘君子以明庶政’,社稷清明,方得長治。”
“學生明白了。”
薛白認為,顏真卿這些話,說的既是他這個人,也是如今這繁盛至極的大唐,他與大唐都是最華麗的時候,也是禍事將近的時候,該謹記本意,去浮華、去奢侈,返璞歸真。
“既明白,那便賜你字‘無咎’。”
“謝丈人。”
薛白執禮應下,便聽得身後有撫掌大笑聲響起。
“薛無咎?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薛白,你丈人是在提醒你得謹言慎行些啊。”
眾人同時回頭看去,一時間,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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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娘,你信任薛白嗎?”
李林甫還在薛宅,但因疲憊,已由李騰空扶到一間廡房裡坐下。
他臉色難看,緩緩道:“雜胡一旦與東宮聯姻,為父就沒有退路了,只能將滿門性命寄託在薛白身上,可你覺得他可信嗎?”
“女兒認為……用人不疑。”
“咳咳咳,你啊,女大不中留。”李林甫道:“你是沒看清今日這局勢啊,一場婚宴,我倒是看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