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楊齊宣好似聽了莫大的笑話,啐道:“狗屁真相。”
在他這種人眼裡,朝堂爭奪只有利益,沒有真相。
薛白其及背後的楊銛目的很明顯,是在利用右相府與王鉷的嫌隙,牟取官位。假稱助右相對付王鉷,實則矛頭指向安祿山,以剝右相之勢……著實狡猾。
這才是真相,真相是逐利之心,假借忠誠正義之名、口口聲聲證據事實,而行爭權奪利之事。
“別以為你能騙過我。你或是覺得我奈何不了你,但別忘了,你的前程還是掌握在右相手裡。你立再多功勞,右相一句話就能卡著不讓你升遷,甚至罷了你的官。到時貴妃、虢國夫人可來不及為你求情。”
楊齊宣起身,最後道:“言盡於此,在我離開之前,把我要的證據給我。”
紈絝子弟這種可笑的威脅,薛白不在乎。
他也不急著馬上升官,眼下他最希望的是儘快把偃師縣的攤子鋪開,到離開前能夠安排能信得過的人來接替自己,或者暗地裡的勢力足以架空縣官了。
但李林甫的態度,他不能不理會。比如,之後要想把誰調到偃師來接任,繞不開右相的首肯。
今日楊齊宣能說這番話,顯然李林甫已經急了。
薛白權衡著這些,轉回尉廨,鋪開紙筆,開始給楊玉瑤、楊銛寫信。
按理說,他們在長安,應該更敏銳地察覺到右相一系的分裂,但沒有。包括楊國忠在內,他們的來信並沒有提及此事。
春江水暖鴨先知,這次薛白反而是那一隻鴨。
他一邊寫,一邊思量,最後乾脆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意見寫上去。
他認為楊黨絕對不能在李林甫的逼壓之下出手攻訐王鉷,當此時節,李林甫急需助力,楊黨反而應該全力對付安祿山。
如此雖然會讓李林甫不滿、敵視,乃至打壓。但只要扛住壓力,到最後李林甫是有可能犧牲一部分安祿山的利益來拉攏楊黨的。
這麼做當然不可能除掉安祿山,因為一動他必引發邊鎮生變,但只要李林甫開始犧牲安祿山的利益,雙方必然會有嫌隙,這便是楊黨的莫大機會。
“春菲將盡,西望長安,滿目愁思,唯盼吾兄咬緊牙關,宰執天下在此一舉,萬不可退讓,切記切記。”
最後這幾個字寫完,薛白長出一口氣,吹乾了這封長信,正要裝入信封,須臾又擔憂起來,提筆再添了幾個字。
“功業當前,吾兄務必愛惜身體,珍重珍重。”
如此,他才裝好信,命心腹送往長安,囑咐一定要親手交到楊銛手裡,任何人都不能轉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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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楊齊宣轉回驛館,李十一娘正在打骨牌,見了他便沒好氣地罵道:“挨千刀的,一整天去哪鬼混?”
“被薛白晾在縣署了。”楊齊宣道:“我看他那態度,沒把我當一回事。”
其實李十一娘也沒把這夫婿當一回事,邊推著牌,道:“你不是要借高尚之事壓一壓他?”
“壞就壞在高尚,壓沒壓住,反而讓薛白氣焰愈發囂張了。若非如此,我不至於如此為難。”
“六餅。”
楊齊宣站在妻子身後看牌,伸手把她要打出去的牌拿回來,指了另一張。
“你別動。”李十一娘最恨有人教她做事,瞪了他一眼,啐道:“滾一邊去,我用不著你教。”
受了這種氣,楊齊宣也沒吭聲,只嘆了口氣,道:“那你教教我罷了。”
“這還不簡單。”李十一娘登時開啟了話匣子,“我早與你說過了,薛白那人吃軟不吃硬的,你再逼壓他,能比我阿爺還了得?此番無非是拉攏他來對付王鉷,好言好語勸便是了。知你抹不下面子,我讓十七去說一聲……”
“你早些說吧,這偃師真是待夠了。”
李十一娘這局牌本來馬上要胡,沒想到被人搶先了一步,她猶在嘴硬,只說自己運氣不好,把牌友都打發了,再喚人去請李騰空來。
婢子卻稟報,十七娘今日出去了。
“出去了?我方才還看季蘭子買了胭脂回來。”李十一娘訝道,“哦,楊郎你是不知道,因明日要去陸渾山莊,這倆小娘子忙著梳妝打扮呢,還道士呢……嘁。”
她話多得讓婢子都回答不了問題。
楊齊宣只好再問了幾句,知道李騰空出門有帶護衛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