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鬼一獸圍著人形怪物的屍體討論著,鍾斂風則看著江扶鳶走到柯汝孝的屍體旁邊。
她半蹲下來,動作輕柔地扶著柯汝孝的肩膀,想將他壓在箱子裡的手拿出來,不過屍體只有半截,沒有下肢做為著力點,江扶鳶很難同時做到維持平衡和推開箱子。
鍾斂風見狀上前道:“我來吧。”
江扶鳶應了一聲,靜靜地任由他接過屍體後,才去推開箱子,拿出那隻早就被壓到變形的手。
鍾斂風抱起柯汝孝殘缺不全的屍體,小心翼翼地放在一旁的床上後用被子矇住他的臉。
做好一切後,他轉頭看向江扶鳶,發現她正站在開啟的木箱面前,手裡拿著一張紙。
是最便宜的黃麻紙,不過在沒有正經讀書人的柯家村,已經是個稀罕物。
“之前小松唸書的時候,我瞭解過紙的價格,這麼大一張黃麻紙,要十三文錢。”江扶鳶摩挲著粗糙的紙面,低低說道,“村長一定是特地託人去鎮上買的,就為了給我寫分家憑據。”
鍾斂風走到她身邊,接過那張紙低頭看,上面工工整整寫著“今柯林、柯柯陳氏與二子柯雪生、二兒媳柯穆氏分家,分與二子柯家村北半坡房屋一間,白銀六兩,此後各自為家,毋得啟爭。”
說是分家契,卻實在不算規整,但最下面有柯林與柯陳氏的手印為證,真拿到衙門打起官司,官家也會認的。
靠在鍾斂風的肩上,江扶鳶慢吞吞地說道:“村長對我們娘仨很好,嬸子做點什麼好吃的,他都會送一點來給我們。”
“有一次柯陳氏去鄉大夫那裡歪曲事實告偏狀,也是村長幫著解釋清楚的。”
“他還幫我要回你的伙頭錢。”
鍾斂風低頭,一手環過她的肩膀,一下下輕輕摸著她的頭,輕聲道:“他不會怪你的。”
江扶鳶仰頭看著鍾斂風:“我在他臉上看到了死劫。”
很快她又垂下眼睫:“但我沒想到竟然會這麼快……我原以為來得及……”
是啊,她總是以為來得及。
以前是修仙路途漫漫,她以為來得及和爹孃、和師兄師姐們一起體會山川湖海各色風光,所以總是嚷著要一個人去歷練,一點都沒有珍惜和他們在一起的時光。
如今真的再也回不去,她才知道從前覺得平常的日子是多麼的珍貴與難得,是她再也回不去的奢望。
察覺到身邊人的低落,鍾斂風收縮臂膀,將他的小鳳凰攔腰抱起圈在自己膝頭,讓她直視自己的眼睛。
他安撫性地碰了碰她的唇:“今日如果沒有你在,可能村長一家人都難以活命。”
“小鳳凰,你已經做得很好了。”
兩人臉貼得極近,近到江扶鳶滿眼只有鍾斂風深邃的雙眸,那裡面有真摯,有憐愛,有眷戀,有肯定……無數充沛的情緒化成三千弱水,拉著江扶鳶心甘情願地往下沉淪。
她忍不住摟著他的腰,將臉埋進他的肩窩。
“媳婦你真好……”她想了想補充一句,“比我還要好。”
然後她就感受到相貼的厚實胸膛傳來震顫,耳畔是鍾斂風悶笑的聲音。
“謝謝小鳳凰的……誇獎?”
能在自信到有些自負的小鳳凰口中得到比她自己更高的評價,他絕對是盤古開天地以來的第一人。
有鍾斂風這麼一安慰,江扶鳶精神好了些許,她打量了下四周,覺得除了滿地狼藉,血汙遍地,牆裂了一些,房頂開了個洞以外,這間屋子還算湊合。
至少沒塌。
柯汝孝的屍體現在不宜搬動,他們又不能留他單獨在這裡,誰知道除了長著八隻毛腿的人形怪物以外,還有沒有其他不知名的吃人妖怪。
為今之計,只有他們一起守著柯汝孝,等明日天亮以後再做定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