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破曉。
江扶鳶睜開眼,看到柔柔的陽光透過屋頂的破洞斜射進來,形成一束白透的光帶。
平時肉眼看不見的灰塵在光帶裡盡情飛舞跳躍,像一個個不諳世事的嬰兒,全然不顧地上滿是乾涸的血跡和碎裂的木屑,天真爛漫到殘忍。
感覺懷裡人呼吸節奏的變化,鍾斂風低頭看她:“醒了?”
從他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江扶鳶漆黑的羽睫輕顫,過了一會兒才聽到她帶著鼻音的“嗯”。
兩人的動靜讓小胖和饅頭循聲望過來。
“你們醒了本大爺可就要睡了啊,昨個兒守了一晚上,還以為會來新的食物,結果屁都沒聞著一個。”饅頭伸了個懶腰嘟囔,“早知道就把這具怪物吃了湊合了……”
小胖聞言翻了個白眼:“你明明是擔心主人才和我一起守夜,好好說話沒人會笑你。”
“誰說本大爺是怕人笑話!喵了個咪的本大爺就是在等吃的送上門!”
饅頭騰地弓起背,一副被戳破心事而惱羞成怒的炸毛樣。
“行了,你倆別吵了。”江扶鳶走到他倆面前,“你們都去休息吧,剩下的我們來處理就行了。”
主人發話,該回魂瓶的回魂瓶,該裝小貓的裝小貓,屋子重新安靜下來。
江扶鳶走到人形怪物的屍體面前垂眸仔細端詳。
昨夜昏暗,他們只能依稀辨認這應該是個人,只是下身多了幾條腿,這會兒藉著明亮天光,他們才看清面前的怪物確實不是自然修煉成妖的生物。
那是一個佝僂的老人身體,下身從臀部以下被拼接上一隻巨大的蜘蛛,每條蜘蛛腿都有成年男子小臂粗細,上面佈滿一簇簇濃密的鬃毛,此刻伏在地面散發著濃烈的惡臭。
鍾斂風盯著老人的臉看了片刻後道:“是村南邊柯德盛的爺爺,我小時候經常幫他割豬草。”
江扶鳶點頭:“我也覺得他眼熟,果然是柯家村的人。”
“看他身上穿的壽衣,應該是新下葬沒多久,沒想到被挖出來做了怪物的一部分……”
她話音剛落,門外就傳來柯大郎試探性的呼喚聲。
“仙姑,仙姑?你還在裡面嗎?”
江扶鳶與鍾斂風對視一眼,極有默契地同時去扯床上的帳子蓋在人蛛屍體上。
身邊人變成怪物容易引起恐慌,還是越少人看到越好。
蓋好帳子,兩人朝外走去,剛出門口就看到院子外站著一群穿著道袍的人,都是熟面孔,正是谷清帶著的道宮中人。
柯大郎站在谷清身邊,他天不亮就匆匆忙忙想去報官,沒想到剛出村子沒多久就遇到這群自稱來自道宮的道士,便趕緊帶著他們過來。
見江扶鳶出來,柯大郎跑到她面前,用一宿沒睡的腫脹紅眼盯著她,又是恐懼又是祈求地澀聲問道:“我爹……我爹他在裡面嗎?”
江扶鳶垂下眼皮:“村長走了。”
四個字猶如泰山壓頂,一下子擊潰了面前的農家壯漢。
柯大郎腿腳一軟,癱坐在地,眼淚噴湧而出:“怎麼會這樣……就,就進屋拿個文書……”
想起昨晚他們還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吃著晚飯,說著最最平常的家長裡短,明明一切都是好好的,轉眼間怎麼就天人永隔了?
他弟弟臨出門前還讓他幫著勸勸爹,等他回來再跟爹好好解釋,沒想到他這一走,卻和爹再也見不到了……
是他這個哥哥沒盡到做人子、為人兄長的責任……
越想越自責,越想越傷心,柯大郎眼前一黑,直接暈了過去。
谷清見狀手一揮,身後兩名年輕道士上前將柯大郎抬抱下去醫治,他自己則快步走到江扶鳶和鍾斂風面前,眉頭緊皺,擔憂問道:“穆仙姑,發生什麼事了?”
江扶鳶瞥了他一眼,簡要地說:“屋子裡有個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