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縣官終究不在此處。”韓增不為所動。
“可……可,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我等……”韓德還要再辯駁。
“建德!”韓增突然罕見地抬高聲音,徑直打斷了韓德的話,“此言孟浪了!”
韓德不知自己哪裡失言,但是仍然閉上了嘴。
韓增輕嘆了一口氣,才緩緩地將箇中的緣由解釋了出來。
“本將只要守住了漆縣,範賊叛軍必退回安定和北地兩郡與田賊匯合。”
“此二郡並無充足的糧草,軍心動搖的幾萬叛軍,不日自當潰散,我等不可為了貪功而冒進。”
“如果為了蠅頭小功,丟掉這漆縣,我等不僅對不起戰死的袍澤弟兄,更有負縣官的厚望啊。”
韓增非常耐心地解釋著,想要盡力地化解韓德心中的迷惑和不解。
但是他從後者臉上的表情上看得出來,這年輕氣盛的韓德還不能完全體會韓增的良苦用心。
最終,韓德只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
“去吧,下去歇息吧。”韓增說道。
“唯!”
韓增目送著韓德離開,自己也活動了一些手腳,走出城樓,來到城牆甬道上。
放眼看去,都是戰後的慘狀:勝利之下,亦有慘狀。
受傷的兵卒仍然在哀嚎,死者則早已沒有了動靜,只待血肉逐漸變得蒼白。
韓增沿著甬道一路走去,他沒有袖手旁觀,時不時就會停下,與兵卒們一同安撫傷者,憑弔死者。
沒走出去多遠,韓增的身上、手上和臉上就沾滿了血。
他心情沉重地直起了身子,看了看手上的血,又看了看西邊那如血的殘陽,既欣慰又悲涼。
很快,將士們的死訊會傳回到他們的鄉梓,悲慟的哀嚎恐怕會延續數年。
韓增把手上的血抹在了扎甲上,徑直來到了離自己最近的一處垛堞上,再次向北望去。
那退下去的叛軍殘部已回到了他們臨時築起的大營,鼓角之聲漸漸平息。
他們恐怕是沒有心情回收城下自己人的屍首了。
韓增更加堅定自己的判斷:範賊叛軍,定然要退了的。
退出這北山咽喉之後,這範賊叛軍會與田賊叛軍匯合,而後在安定、北地二郡盤桓。
就像自己剛才對韓德說的那樣,數萬叛軍不可能長存。
可是這幾個月裡,叛軍仍然會給兩郡的百姓帶來兵災——徵索糧草,募兵募役,流寇四起……受苦的還是百姓。
避免這一切的辦法還真如韓德所說的那樣,應該在今夜一鼓作氣,冒險將其徹底擊潰。
但是,韓增冒不起這個險,因為不只要冒丟掉漆縣的險,更要冒不從君命的險。
此刻,天子非常信任他,擢他為驃騎將軍並且總領兩州的軍務,用扶搖直上來形容也不為過。
他日,霍光伏誅,韓增就是漢軍的柱石。
可這富貴和尊崇來得越快,韓增就越要小心,不能留下一點居功自傲,不聽天子調遣的把柄。
君心似海,不能拿自己的身家性命來試探。
有了這一層擔心,韓增就只能退而求其次,踏踏實實地守好這漆縣,讓叛軍再得意幾個月。
只能再苦一苦百姓了。
韓增看了看漸漸暗下的蒼穹,希望大漢的列位先帝能夠在天顯靈,讓這幾萬叛軍敗得更快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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