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一來一往,我和沈大人在牢裡有了幾次攀談,我發現他真的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平易近人、學問淵博、文采出眾;還上通天文、下知地理,會卜卦看相。他說我這一生命中註定多苦多難,飄泊無依,若是向了正道還可學有善用、小有作為、老有所終,若是走了歪門只怕是會累及無辜、客死異鄉,永無回頭之路。起先我不信,後來看著師父讓其他師兄弟們幫著他為非作歹時,他們所露出的那副惡相,我才明白沈大人話裡的意思。所以我決定想辦法幫助沈大人一家逃走,可是我內心很矛盾,師父從小待我不薄,又將師妹許配給我,我深受他的養育之恩卻要做出背叛他的事來,但又想到為了不讓師父再多造殺戮,為了讓沈大人這樣愛民如子好官能造福蒼生,我下定決心去計劃這件事情。為了能掩護他們順利逃離,我將計劃選在了成親這天,當日賓客眾多,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地牢,我預先準備了兩套新衣服給沈大人和沈夫人換上,然後混在賓客堆裡逃出去。但我們還是被發現了,我只有駕著馬車拼命的跑,多遠離一點就多安全一分。結果師妹帶著眾多弟子追來,她穿著新娘服,淚眼婆娑的看著我,手裡舉著被搶過的沈芳,想要把她摔死。情急之下沈夫人和我苦苦的哀求她,我告訴她:沈大人是位能造福百姓的好官,不是代朝廷受過的替罪羔羊,孩子更是無辜,希望她能明白事理。我知道她不是個冷酷無情的人,雖然我給她帶來了巨大的傷害,可最後她還是放了孩子和沈大人一家。等他們走遠後,我就答應以死謝罪,讓她回去向師父交代,當她的劍穿過我的胸膛時,我感覺到她眼裡的失望與怨恨,這才叫人更為痛心,但她還是放過了我,在我倒下後她帶著弟子們走了。”老馬說著深深的吐了口氣,沈芳感動得落了淚,眾人聽了默不作聲,一雙雙崇拜的眼神望向老馬。
“那後來呢?”春喜插話。
“我醒過來的時候,躺在一家客棧裡,沈大人回頭救了我,他不敢請大夫,自己為我療傷。他說劍再偏一寸我這條命就不保了。我知道是師妹手下留情,沒有置我於死地,這讓我更加難過,是我太對不起她了,整件事情都瞞著她,直到事發就是我和她的成親之日,我知道她是懷著多麼憧憬和喜悅的心情去迎接這一天的到來,而我卻……做出背叛師門、拋下婚禮和新婚妻子的事情來,她當時一定是傷透了心。可我別無選擇,我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一位好官被師父殺害,還有無辜的婦孺和孩子慘死於凌家堡的手下,我不能讓從小敬重的師父和賴以為生的家徒造殺孽,只有忍痛委屈心愛之人,經受這份沉重的打擊,是我負了她……。”老馬熱淚縱橫,猛地擦去,門外的人聽了不禁潸然淚下。
“之後,我就隨沈大人回了京城,做了督撫護院,可是我不敢經常留在沈家,怕凌家堡的人追來尋仇,自己另外找了鏢局的差事大江南北的跑,可心裡一直想要回去找她。直到小姐三歲那年,老爺有意給我說親,被我拒絕了,於是我決定回去找師妹,希望能帶她出來。就在途中,聽說凌家堡被朝廷殲滅了,堡主當場自盡,堡中上下無一生還,我聽了這個訊息猶如五雷轟頂,短短几年我與師妹竟這樣錯失姻緣、天人永隔了。我傷心了很久,整整七天七夜不吃不喝,還是老爺的話點醒了我:人死不能復生,緣分乃上天註定,有了今生沒有來世,有了來世才沒有今生。重新振作之後,我依然這樣兩頭忙活,日子倒也過得充實,但每當想起師父和師妹,我仍然深感有愧。”
“難怪你寧願一生孤獨也不成家,寧願一生為奴也不立業,你這是在懲罰自己,對不對?”沈芳激動的拉住他的手說。
“……,老馬不配。”他只簡簡單單的說了這幾個字,卻吐進了滿腹的辛酸,叫人聽了黯然神傷。
“老馬,我覺得你好偉大,為了伸張正義可以大義滅親,寧願苦自己,也不委屈別人,試問天下有多少人能夠像你這樣,我佩服你是個真漢子。”春喜舉起了大拇指。
“我也佩服你,以前還因為一時之氣和你動過手,百般刁難你,現在想想真是愚蠢,還望你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才是。”寶柱抱拳賠罪。
“哪裡,你們抬舉我了,老馬不過就是一普通的販夫走卒而已,只是經歷過大風大浪更能想開、看開些,人生如浮雲,一朝一歲夕啊。我只希望活著的時候能兩袖清風、悠閒自在就已足以。”
“好一個兩袖清風、悠閒自在,生之最高境界也。”曹大人說。
“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你的師妹就在谷中。”四爺道。
“她如此恨我,今生都不可能原諒我,我也不想強求,就如沈大人所說,不求今生求來世吧。”正在這時,房門被大力推開了。
“我和你沒有來世!”凌萬蝶衝進屋內直瞪著老馬,大家不約而同的打量她的著裝,頓時都目瞪口呆了。
“你是……谷主?”賈六眼珠一眨不眨的盯著她看,滿臉的不可思議。
“師妹……。”老馬起身望著她,看她那身清麗的打扮,容顏再現,彷彿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我的媽呀,這……簡直就是另外一個人嘛。”春喜咬著手指,上下打量凌萬蝶。
四爺等人見狀都默默的退出屋去並關上了門,春喜、寶柱、賈六三人趴在門上偷看,被四爺拉走了。
“四爺,你說他們兩個會和好嗎?”春喜跟在四爺身旁追問,四爺笑而不答。
“我猜不會。谷主用鞭子抽老馬的時候一點也不手下留情,恨不得一口把老馬吞進肚裡,這會兒見老馬沒斷氣,定是去補上幾鞭,我看咱們還是守在門口以防不測啊。”賈六說。
“你少胡說八道,我猜他們會和好,昨兒晚上谷主來屋裡瞧過老馬,被我看見了。”寶柱得意著。
“是嗎?快說快說。”春喜樂了,賈六也湊上去聽。
“昨兒夜裡,我睡得不實,就聽見有人進屋,本想出手,但先看看是什麼情況。就見那人坐到床邊上,深情的看著老馬,查傷口、摸額頭、蓋被子的,走的時候還戀戀不捨的看了很久呢。”
“那你怎麼知道是谷主啊?”春喜問。
“不是谷主,難道是你啊?”寶柱嘲笑她,被她白了一眼。
“說不定是沈芳呢,她不放心你們兩個,半夜裡來看望也未嘗不可。”春喜又道。
“這絕對不可能。”四爺答。
“為什麼不可能?”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哦~~你們……?”三人齊齊看向他和沈芳,弄得她立刻紅了臉,皓辰見了默然走開,沈芳避開他們的調笑就追了上去。
“一群多事的兔崽子!”四爺罵道,往他們離開的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