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虛站在雲海,將開經偈誦罷,復又在法界中,結普賢菩薩印,誦普賢菩薩真言,那普賢菩薩的朦朧佛像復又出現,那些願力復又湧入,朝著佛像湧去,團團圍住,直至淹沒。
悟虛嘆道,“百千萬劫,無量無數如恆河沙數眾生,無量無數如恆河沙數願力,有正有邪,有善有惡,菩薩皆能恆順調伏?”
一旁的多吉,合掌道,“普賢菩薩行願懼足,功德無量。”
悟虛點點頭,心中卻暗想道,“菩薩待眾生如慈母待子女,但眾生又有幾人能夠善願善行,恐怕大多數都只不過是求這求那,一味索取。如此行願,我恐怕是做不到的。”
復又望著腳下芸芸眾生,搖搖頭,便與多吉一道,朝著九華山飛去。
途中,悟虛見法界中有數道願力,在自己停了誦持,菩薩佛像漸漸隱去之後,依舊不散,不由一驚,默默一探,方知道自己先前在桃花島,藉著玄影門的名頭,塑有一尊石像,曰‘若有不平事,焚香膜拜之’。如今,有人在那石像前焚香膜拜,其產生的願力,卻是因為此番自己誦持普賢菩薩三味耶印,而被冥冥中被攝取來。
桃花島,早已在東海龍族的勢力範圍。悟虛見這幾道願力,無不是含有鬱憤,抱有冤屈,便將此數道願力顯現給多吉看。多吉看罷,卻合掌道,“桃花島上,卻只有這寥寥數道怨恨,說是世外桃源也不為過。”
說得悟虛卻是一愣。悟虛本意是想多吉見識東海龍族的殘暴無道,想不到多吉卻讚歎了起來。這些日子來,偌大的一個桃花島,卻只有這麼幾道冤屈不平願力,再對比方才峨眉山腳下那些蜂擁而至的願力。
滾滾紅塵。悟虛將那幾道願力蘊含之資訊,傳訊與何奇峰等人,隨後沉思片刻,出言駁道,“興許是龍王三太子與敖青,曾經在此島駐足過的緣故。東海龍族到未曾對桃花島上原住民,有什麼虐待。但那敖無畏率東海龍族,進攻江南,妖氣沖天、煞氣沖天、血氣沖天,這又如何解釋?”
多吉欲言又止。
悟虛即說道,“師兄但說無妨,我佛門修士自然是無分別相。”
多吉便道,“東海龍族代表的妖修,和那些魔修、鬼修,雖然是外道,乃至邪道,但他們此番現世,大舉進攻江南,卻是為了兩點。一則,殺人,以修煉邪魔功法;二則,則是搜尋培育各自的門人,甚至傳人。”
悟虛是明白之人,聽得多吉如此說道,頓時便領悟了十之八/九。元庭氣運已衰,天下群雄並起,格局征戰,亂世已成。魔修、妖修、鬼修,在廬山六峰開啟之後,便趁此亂世而出,推波助瀾,攝取血煞之氣,乃至亡魂,修煉功法,同時光明正大的彰顯影響,將可塑之才,收於門下,壯大己身。
這東南方向的沖天妖魔鬼怪之氣,和血煞之氣,其實是三方修士的氣勢,也預示著魔修、妖修、鬼修的興起。這其間,雖有殺戮,但也是三方修士,借勢而為,稍加推動罷了。難道,沒有魔修,沒有妖修,沒有鬼修,人世間的戰亂便不死人?兩軍交戰之後,便不是血煞之氣沖天?說到底,還是眾生心中有魔,有妖,心中有鬼罷了。
此刻,兩人已經飛到廬山地界。悟虛與多吉,放眼望去,廬山還是那座廬山,只不過頂端雲霧繚繞,結界封印,自成一界。凡人不曉,不知,毫無覺察麼,依舊有許多上山遊玩,四處遊走無礙。而虛空中,隱隱有道道莫名氣息,垂下,在修士眼中,便如燦爛星河一般。這自然是貫通真正上界的天外天,因為廬山六峰開啟,流傳下的上界大道氣息。只可惜,只可遠觀,不可真正參悟。
再看那鄱陽湖,在悟虛與多吉眼中,湖水泛紅,惡臭連連。卻是朱元璋和陳友諒一戰,殺得天昏地暗,死傷無數,所遺留下的惡果。
眼見廬山之巔和鄱陽湖迥異景象,想到方才多吉之言,悟虛悵然道,“如此說來,魔修也好,妖修鬼修也罷,若無相觀之,也是眾生。若照此理,難道真的是滾滾紅塵,芸芸眾生,只不過是聖人無情,以萬物為芻狗?”
“是也不是!”多吉難得肅然答道,“師弟,莫要著了相。雖說大道無情,世事無常,但我佛門弟子,卻不可不爭?”
“為何?”悟虛不解地問道。若按佛經所言,一切眾生,我皆無餘涅槃而滅度之,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冥冥中似乎,便隨它去,自有因果。
多吉宣了一聲佛號,止住了飛行,“師弟,可知前日你我所在的大孚靈鷲寺的由來?當日佛法西漸,五臺山本是道門之地,不許我佛門立足,後焚經一戰,佛門擊敗道門,方才可以修建大孚靈鷲寺。又我喇嘛教,先前只在雪域高原傳播,後輔佐元庭,借其氣勢,方才廣為傳播,發揚光大。若是不爭,怎有佛道儒三正道鼎立之勢?”
“師弟,師尊封你為本教弘法長老。無論師弟你認或不認,但卻應該明白師尊的一片苦心。所謂弘法,傳法解惑是弘法,抵禦外道,壯大山門,更是弘法。”
悟虛望著多吉,耳聽得其淳淳之語,不由合掌躬身道,“悟虛受教了。”
多吉一直想將悟虛真正吸收到喇嘛教,見悟虛只是說受教了,心中長長一嘆。悟虛看在眼裡,略有不忍,便說道,“多吉師兄,方才便是在弘法啊。有師兄這樣的高僧大德,喇嘛教自然會發揚光大。”這卻不是虛言,須知後世,臧傳佛教,在人世間頗有聲名,尤其是一些上層,和西方大國。
話說到此,卻是不好再深入。二人,便止住了話頭,向著那九華山,地藏菩薩本願經道場飛去。
..
應天府,雞鳴寺,這幾日卻是幾乎閉門謝客。正門緊閉,只有左側一扇側門開著,而且進進出出的大多是一些本寺僧人,香客信眾也少了不少。
東海水軍,魔修妖修鬼修聯手,要橫掃江南的訊息,此刻已經小範圍傳開了。朱元璋下了嚴令,亂傳亂言者,殺無赦。但流言蜚語這個東西,卻是具有魔性,極難完全真正的禁止。但這,卻不是雞鳴寺此刻上上下下,氣氛緊張,如臨大敵的主因。
釋海那日回到寺中之後,第二日,便遣人往各處白蓮教分處傳令,要各處教眾提高警惕,不可惹事,加緊演練悟虛當日協守應天府透過諸多長老,傳下來的護法白蓮陣。而自己,卻反鎖在靜室,相當於閉關。有傳言,釋海大師此次,幾乎是閉死關,不將白蓮心法修煉到最高層不出。
隨其同時閉關的,還有陳一鳴師兄。
宋昭儀、陸平山、王傳法、張求合,四位大師,因為形勢危急已經分赴隨軍中各處,監管督促白蓮教眾,肩負弘法傳法之重任,一月裡只怕難得有一兩次回來。而滅嗔、般智兩位大師,也是深居簡出,似乎也在閉關,要應對下次吳王府的修士聚會。
如此形勢,由上及下,寺中一片緊張肅然。不但婉拒了一些無關輕重的法事少了許多外出,便是對於入寺的香客信眾,也擋了回去不少。生怕有人前來挑釁。
這其間,又有被朱元璋安置在棲霞寺的弘止大師和行願大師,遣人送來拜帖。滅嗔與般智兩人出面,接了下。
而從清靜峰和浩然峰下來的道門和儒門修士,似乎顧忌朱元璋的顏面,一時半刻,也沒前來相擾。也只是託人送了拜帖前來。其中當夜,在秦淮河,一身儒修裝扮的郭敏,當著眾人之面,咄咄逼人,打傷釋海之後,第二日所送的拜帖,最為有意思,居然寫著“弘法長老悟虛大師親啟”。弘法長老,乃是喇嘛教給悟虛的封號,但是悟虛在喇嘛教中法號用的是慧明,悟虛之號乃是花蓮妙法宗時所用。而眼下,眾人皆知,悟虛根本不在雞鳴寺,雞鳴寺主事之人,乃是釋海。
這樣的帖子,便是交到滅嗔般智那裡,也是無法處置。明知道對方是在戲弄和挑釁,但悟虛如今已經是花蓮妙法宗極大的依仗,是以,滅嗔等人見到了,也只得放在一邊,既不想不會託人轉交給悟虛,也不敢隨意焚燒去,只得鎖在那裡。
釋海,在靜室中,對於這幾日的事情,是瞭如指掌,但卻沒有任何指令傳出。他珈跌盤坐在榻床上,無悲無喜,似乎那夜秦淮河上的羞辱,連日來若明若暗的試探和挑釁,都如夢幻泡影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