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虛在水中等了一個時辰左右,見趙彤既沒有露面也沒有回訊,便祭出金剛不壞法藏金身法門,手握舍利子,直接硬闖入那玄陰蘊魔陣。
這洪澤湖水底的玄陰蘊魔陣,比之當初悟虛在老山鳳凰嶺附近溫泉底下遇到的,不知道大多少倍。悟虛直線遊走,穿過此處魔陣,居然用了一炷香的時間。
而且陣內外,猶如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雖說湖底光線昏暗,但悟虛便是不用神識也可以感覺到。陣外,水波清澈,生機勃勃,身邊隨時有暢遊的魚蝦之類,悠悠而過;陣外,水質黏稠,死氣沉沉,卻又偏偏有無數湍急的暗流,在以某種規律流轉,更又有無數細小氣泡,從湖底地下深處冒起,帶著輕微的咕咕聲,此起彼伏,給人的感覺,像危險的魔蟲在低低的鳴叫,又像結束戰鬥的沙場上那種動物啃食尚未腐爛屍體的聲音。
悟虛越看越心驚,本能地將靈力往手中舍利子灌注,待舍利子一邊發出耀眼的白光,一邊緩緩升到頭頂,悟虛便開始吟誦佛經,欲要將此處魔氣淨化。
剛一開口,整個洪澤湖的水似乎都湧了過來,壓了過來。身外三米處的水流更是飛快地流動起來,圍繞著悟虛及其頭頂的舍利子,呈無數變幻莫測的陰森兇惡圖紋。
悟虛不慌不忙,將八思巴和元法大師賜下的轉經輪取出來。轉經輪,隨著隨著悟虛的誦經聲,緩緩旋轉,漸漸發出刺眼的金光。周圍無數道如墨水流似乎被激怒,居然幻化出重重疊疊的魔軍,手持各種殺生利器,,在那裡發出無聲的咆哮,似乎要衝進白光之中,將悟虛分而食之。
正在此時,一道玉符,似乎被一隻無形之手託著,徐徐飛來,又恰似無上令符,所過之處,那道道似乎有魔性的暗流,紛紛避開。悟虛見自己先前投到魔陣中的玉符,如今飛了回來,心中大喜,知道是趙彤回訊,停止誦經,一抬手,將玉符攝入道手中,卻不想玉符忽然有黑色光弧閃現,快若閃電,一閃即逝,卻鋒利異常。悟虛只覺得手心一痛,一滴鮮血沾染在玉符之上。
便見得,自己的鮮血,在玉符上,慢慢浸潤,剎那間,已經將玉符染成了暗紅色,待到鮮血凝固,暗紅色的玉符又變作幽幽黑色,散發出若有若無的魔氣。
此刻,先前圍攻悟虛的無邊暗流隨即散去,洪澤湖底又是波瀾不驚。
悟虛看著手中這塊黑色玉符,心中微微不喜,正要探看裡面趙彤是何說辭,玉符中趙彤的聲音已經響起。
湖底昏沉,一個女子的聲音在水中空曠沉悶地迴盪,悟虛依然還是能夠確定這便是趙彤的聲音,只不過略顯怪異,完全感受不到趙彤的情緒和心意。
趙彤的回訊,大致有三個意思:其一,自己如今被選中,作了魔門聖女,悟虛乃是佛門修士,如何相處,請三思;其二,趙彤正在洪澤湖暗煉魔兵,對付元軍,要悟虛不要干擾;其三,如今形勢緊急,要悟虛速速回轉應天府,其手中這黑色令符,可以供二人聯絡傳訊。
悟虛聽完,久久不語。是啊,趙彤如今是魔門聖女,自己要如何與之相處?自己原先想著是趙彤被魔門擄去,被逼迫投身魔門,可如今她親口坦言,似乎是自己做出了這樣的選擇,或者至少至少目前,因為要報國仇與家恨,趙彤不介意入魔道。
悟虛想了想,將自己的一些打算和元朝必定被朱元璋推翻這樣的史實,透過黑色令符告知趙彤,企望趙彤能夠不要做如此選擇和犧牲。趙彤卻是沒有任何回訊傳來。
良久之後,悟虛只得飛出湖底魔陣,打算看看滁州那一萬多軍士,被趙彤以魔功給變作什麼模樣。是否力大無窮,嗜血好鬥,以一當十?
卻不料剛出湖面,須彌戒中又有一塊玉符響起藍玉的聲音,急報王保保大軍一路朝著六合推進,一路進攻老山守軍,而花裡忽從鎮江,率三萬鐵騎,直撲應天府。
悟虛急忙又給趙彤傳訊留言,隨後轉身,朝著老山飛去。
到了六合地界,便看到下方,無數兵馬廝殺在一起。悟虛在雲端駐足細看,朱元璋的部隊在中間,東西兩邊元軍。這一帶並無險要可守,但朱元璋的部隊,憑著源源不斷的增援,死死地將元軍東西兩路隔開。而某些地方,元軍東西路已經匯合。若是單看此處,那麼朱元璋在六合一帶的部隊,遲早便要被團團圍困。
悟虛並沒過多停留,繼續西南飛行,又見到黃天蕩的軍士正兵分兩路,一路朝著六合而去,一路朝著老山而去。
待飛到老山,悟虛饒是早有預料和心理準備,還是差點栽落雲頭。站在高處,悟虛看得分明,老山附近,從黃天蕩的援軍和從下關的援軍,比起別處,移動的速度要快得多。黃天蕩、下關兩處援軍,源源不斷,但老山卻似乎是一個天坑,怎麼快也不顯得擁擠,似乎來一個便坑殺一個。
元軍也是如此。雙方,似乎都拿軍士不斷往老山一帶瘋狂地填坑一般。
那老山山脈,便如同趙彤送回的那片玉符一般,開始變作暗紅之色,隨後慢慢變黑。
隨著身軀下沉,悟虛的心情也越來越沉重,下方的慘烈戰況越來越清晰,生動。悟虛可以看到,一隊剛剛渡江而來計程車兵,還沒有趕到最前線,便被元軍小分隊圍住,頃刻之間,一一無聲地倒在血泊之中;悟虛也可以看到,白蓮教有一位長老,鬚髮散亂,渾身是敵人的鮮血,卻一個空檔時,面對周圍如山屍骨,微微心神動盪,身形稍稍凝滯,便被鋪天蓋地而來的利箭射中,化作碎片血肉,飄散在一處山頭的上空。
此刻的形勢,雙方已經在老山展開了拉鋸戰,不要命似的往裡面派遣增援。
悟虛神識入法界,通知白蓮教諸為長老,悉數往鳳凰嶺方向聚集,自己也向著鳳凰嶺飛去。
鳳凰嶺雖不是老山最高峰,但是卻曾是王保保的大帳所在之地,悟虛先前為了尋找趙彤,也在附近細細搜飛巡過,是以緊急之下,便選擇了此處。
悟虛剛飛到鳳凰嶺,還沒降落下去,便看到王保保束手而立,對著自己隔空微笑,“悟虛大師,你終於來了,王保保在此等候多時。”
悟虛望著灑脫無比的王保保,沉聲說道,“你既然口口聲聲自稱王保保,為何還一意孤行,助紂為虐?元庭無道,天怒人怨,當有義軍興,改朝換代。卻為何還執意造下無邊殺孽?”
王保保笑了笑,“大師當夜在鳳凰嶺,觀想顯化蓮花生大士相,難道還不知曉本教為何這般行事麼?”
悟虛怒道,“蓮花生大士有難,凡我佛門中人,自會誠心念護。如此倒行逆施,恐怕適得其反!”
西域密宗,和中原佛門,雖同為佛門,但因為種種緣由,實則涇渭分明。王保保,面對悟虛這樣出身花蓮妙法宗,又與喇嘛教頗有淵源的,自然不好就此話題糾纏,只說道,“你若能說動朱元璋、張士誠、陳友諒、方國珍等人,屬地軍民皆信本教,本教便讓你那師朱元璋弟當了皇帝又如何?”
說來說去,三個字,談不攏。
悟虛怒極而笑,“佛門有言,佛渡有緣人,隨緣方便佈施,小僧要是有那個本事,令天下盡信喇嘛教,莫說作皇帝,便是作喇嘛教教主,恐怕也理所應當吧!”
喇嘛教只有活佛,沒有教主一說。悟虛此刻是譏諷之言。
這王保保說得輕巧,若是天下皆信喇嘛教,不但原先喇嘛教當初隨蒙古鐵騎踐踏中原之因果一筆勾銷,便是蓮花生大士,經由眾生虔誠念護,只怕大劫化解之餘,還要凌駕其他大修士之上。
二人隔空對話之際,白蓮教諸位長老,已是陸續趕來。悟虛神識掃過,見白蓮教長老,竟然只到了一半左右,便對著趕來的藍玉,以目示意。藍玉面帶苦笑,以神識小心翼翼地的傳訊道,“有些長老,此刻因著軍情,無法脫身。”
悟虛神識在法界中,默默感應,見那些未到的白蓮教長老,全都帶著一些軍士,在浴血奮戰。若是強自要其趕來,只怕不但陣地失守,便是統率的軍士,亦要全軍覆沒。
悟虛心中暗歎,“自己終歸不是軍中主帥,兩軍交戰,自己橫加干涉,抽調白蓮教骨幹,令出多門,怕也是不妥。”
隨即望著王保保,及其身邊層層環繞的喇嘛,說道,“佛門自家事,卻攙和到天下興衰更替。也罷,小僧便以普陀山道場守護大陣,向王公子的諸佛海會討教一二。卻不知道,是否神仙打架,凡人少遭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