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雪微微搖了搖頭,道:“定然不肯罷手。”
百里盡染一拍大腿,道:“著啊!再說了,什麼樣的師父,就會教出什麼樣的徒弟。想當年他們的師父慈燈上人,為了一睹此書,極盡軟磨硬泡之能事,與無賴小兒一般無異,哪裡還有一代武學宗師的氣度風範?我瞧這西域三絕,只怕比起他們的師父來,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衣雪見他眉頭微蹙,顯是想起當年慈燈上人糾纏索要《金蘭箋譜》的諸多情景,猶有餘悸,不禁莞爾:“事隔多年,百里前輩想起當年的慈燈上人,兀自感到心煩意亂,可見那個老番僧的‘磨功’,當真非同小可。”
百里盡染嘆道:“若不是那爛陀寺有緊急寺務須要他處理,慈燈最後自行離去,我的這條老命,只怕會被他折騰死半條。”
白衣雪哈哈一笑,道:“如此死纏爛打之人,世上倒也少有。”心中暗思:“以百里前輩的脾性,當不會給他什麼好臉色,卻又拿這個慈燈沒有辦法。想必老番僧與他功力悉敵,只有徒呼奈何了。”
百里盡染道:“元龍等人,貪婪狡詐,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還在乃師之上。這些天他們一直沒有拋頭露面,一定是躲在了暗處,以期摸清我們的虛實,瞅準了時機,再行下手。”
白衣雪恨得牙癢癢,說道:“這幾個禿驢著實可惡!”
百里盡染道:“雪兒,以你現在的功力,尚且不是他們的對手。我眼下雖無大恙,卻也不便與他們動手,嗯,要不然慈燈會說我欺負他的弟子了。《金蘭箋譜》包羅永珍,其中有一套‘素琴劍法’,原是你祖師爺爺的心血之作,今我傳授與你,也不過是原物璧還。”
白衣雪知道這套劍法乃不傳之秘,定是驚世駭目,一顆心不由地怦怦直跳,舔了舔發乾的嘴唇,說道:“前輩如此高看,我擔心自己生性駑鈍,令前輩有所錯愛。”
百里盡染目光炯炯,正色道:“未曾學藝先識禮,未曾習武先明德。習武之人,駑鈍一點也沒什麼,倘若心術不正,那才叫無可救藥呢。”說著伸出右手中指,蘸了一些茶水,在木桌上寫了一個“武”,說道:“雪兒,‘武’字,上戈而下止,止戈為‘武’。咱們習武之人,除了強身健體之外,也要行扶危濟困、除暴安良的善舉。這個‘武’字,又可拆為一個‘正’字,一個‘弋’字,何意?正弋是武,關鍵在於這個‘正’字,做正義之人和行正義之事,方是真正的‘武’。因此一個人的品性,較之其技藝而言,更為重要。武是雙刃劍,強身健體、濟危救難為中正,但是倘若一個人的學問和本領很大,卻心術不正,處處為非作惡,不僅傷人而且害己,遺禍不淺,與‘武’的真諦,也便相去甚遠了。”
白衣雪道:“是。就像陸忠平這樣的奸賊,本領越大,禍害卻是越深。”
百里盡染“嘿”的一聲,眼中露出一絲奇異的光芒,說道:“還有你那不成話的師叔閻忘言……”
白衣雪身子一顫,瞪大了眼睛,簡直難以置信,奇道:“我……師叔?晚輩未曾聽師父說過,他還有同門師兄弟啊。”
百里盡染一怔,臉色略顯驚異,說道:“胡歲寒從未在你面前提及過你的這位師叔麼?”
白衣雪道:“是啊。我只是聽師父說過,軒轅師祖曾收過一個大弟子,可惜天不假年,年紀輕輕便過世了,但我未曾聽師父說過,他還有一位同門的師弟。”
百里盡染眉頭微蹙,說道:“這樣啊,想是你師父心下難過,不願在你面前提及此人吧。”
白衣雪半信半疑,道:“哦?我師父當真還有一位在世的師弟?”
百里盡染道:“當年你軒轅師祖收的一名開山大弟子,也是唯一的一名弟子,叫作竺忘機……”
白衣雪心道:“軒轅師祖怎會只收了唯一的弟子?那我師父呢?”心中雖感疑惑,終是忍住沒有開口相詢。
百里盡染續道:“他的資質極佳,深得你軒轅師祖喜愛,一身的本領,差不多傾囊相授於他。可惜……有一年,竺忘機差不多二十七八歲,為了給你軒轅師祖過壽,孤身去往西南的深山,採擷野生靈芝,不幸在山谷之中遇到了瘴氣,竟就此英年早逝。你軒轅師祖痛失愛徒,為此傷心不已,其後數年都沒有再收一位弟子。直到多年以後,一者他心緒漸漸有所平復,二者也經不住一眾好友的苦苦相勸,方才重新收徒。”
白衣雪心想:“原來竺師伯是為了給軒轅師祖祝壽,才不幸身故的,軒轅師祖傷心欲絕不說,師父他老人家不願在我面前提及,想來也是怕回憶起這些陳年舊事,引得自己傷心。”問道:“我師父便是軒轅師祖重新收徒,而納入門下的?”
百里盡染點了點頭,道:“正是。不過因為你大師伯的緣故,你軒轅師祖這一回新收弟子,一共收了兩人,一個是你的師父胡忘歸,另外一個麼,便是閻忘言了。他們算是一起入的師門,因你師父年紀稍長,故而是師兄,閻忘言是小師弟。”
白衣雪道:“他既然還活在世上,為何師父從未提及?難道……他做出了什麼有辱師門之事?”
百里盡染冷笑一聲,道:“有辱師門?那也算不得甚麼。閻忘言初入師門之時,乖巧伶俐,你軒轅師祖十分疼愛,然而‘蛇入竹筒,曲性猶在’,時間一長,他的本性就露出來了。此人不僅貪財好色,而且為人氣量褊狹,心狠手辣……”
白衣雪心下一驚,脫口道:“我的這位師叔,莫非是另一個陸忠平?”
百里盡染道:“嘿嘿,他二人品性卑劣,心腸狠毒,算得是一丘之貉。閻忘言表面上雖使乖弄巧,但你軒轅師祖的眼睛何其銳利,沒過多久,就發現他諸多的不端之舉。你軒轅師祖舐犢情深,一直隱忍不發,只是時常加以訓誡,希望有朝一日,閻忘言自己能幡然醒悟,能夠改過自新。然而閻忘言卻絲毫體會不到他的一片慈愛之心,眼見你軒轅師祖越來越喜歡你的師父,而對他越來越冷淡,心生憤懣,竟要暗中向你師父胡忘歸投毒……”
白衣雪明知恩師尚在人世,聽了也忍不住“啊呀”驚叫出聲來。百里盡染又道:“好在你軒轅師祖早已洞燭其奸,及時將其拿下。你軒轅師祖見他如此狼子野心,而你師父又是位謙謙君子,日後保不齊為他所害,你軒轅師祖怒不可遏,當場便要清理門戶。”
白衣雪道:“廢了他的武功麼?”
百里盡染道:“你軒轅師祖本有此意,但你師父胡忘歸在一旁苦苦哀求,你軒轅師祖也終是放不下舐犢之私,遂將閻忘言逐出師門,永不相認。”
白衣雪道:“原來如此,那我這位師叔後來呢?還有沒有他的音問?”
百里盡染冷冷地道:“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閻忘言被逐出師門之後,一直杳無音訊,然而過了若干年,陸忠平當上了金國神鷹坊的坊主,閻忘言便前去投奔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