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面前的婦人一身青烏襦裙,繫著月白腰封。儀態端莊,腕間一隻扭絲銀鐲不時露出。她見了陸懿不慌不忙地行著禮:“問五小姐安。”
“周嬤嬤不必多禮了。”陸懿扶起她,一早煮好的茶也遞一杯過去。
身後幾個丫頭要抬東西進來,領頭的婦人左右看了一圈,吩咐道:“你們幾個打點著,安排妥當了。”
陸懿將要添茶,周嬤嬤急忙拉住:“五小姐別忙活了,老奴此番來是受了老夫人和老爺子的囑託。他二位很是掛懷,二小姐此處住了多年,老夫人說地漏陰溼,已經在朝方街為小姐添置了一個院子。”
一旁的雙丫髻的丫頭先嚷開了:“小姐住著這樣的院子,說是老夫人的舊宅,可是畢竟多年了,說出去也丟了臉面。此次多虧四小姐找來院子,五小姐過去才配的上陸氏嫡系子女的身份。我們祖堂來的定然是有頭有臉,給五小姐備的東西也是極好的,那幾支赤金榴花釵打的極好,是奴婢令人在川陽定製的,小姐戴出去才讓人認得這是我們川陽陸氏!”
“搬來這些雜件倒反礙手礙腳,我去哪帶著那把琵琶和茶具就成。。”丫頭的話聽了一半,陸懿笑道,“本不需這些的。”
“五小姐行居素雅何須多嘴說這些?”周嬤嬤身旁身材微胖的李嬤嬤刀了那丫頭一眼,又朝陸懿道,“五小姐心善仁德,陸氏祖堂都看在眼裡。只是,出門在外也好,居於內宅也罷,這些必要的東西還是要備著。況且,小姐身旁也該有個照應人,才不會讓那些毒婦任意欺辱了你去。五小姐在祖堂那是掌中寶一樣的,懂事聰慧,打小在華辰也不受祖堂照拂,那這個大蟲嘴裡倒涎一般的人也敢動手動腳。此番我與周嬤嬤就是來服侍,定是護住了小姐。”
周嬤嬤也道:“小姐搬去朝方街,一切與從前無異。我們二人不過灑掃庭院,做著煮茶做飯的粗活計。”
陸懿謝了二人,只見周嬤嬤又從身後拉過來一個女子,長的模樣清秀,梳著雙髻,只別一支素簪。
周嬤嬤扯扯她的主子,將她拉到陸懿面前:“丫頭,主僕見面你倒是矜持起來了?”
陸懿一眼認出這人來:“慎槿?你果然來了!”
慎槿是自己從小就跟在身邊的侍女,會些拳腳功夫,感情很好。當年她沒跟著回川陽,慎槿與她便分開了,三年未見,她卻是沒變。
“挑來挑去,不如挑個熟的。慎槿既然來了,定要照顧好小姐。誰人再敢於小姐不尊,當即折了他。”李嬤嬤露出憤懣的神情,她一想到那肖家小姐膽敢做出那些事,她便一肚子火,“五小姐在這,主子的威嚴要樹起來。”
雙丫髻接過嘴接著道:“小姐的威嚴自然是要樹的,否則那肖家的賤婢就敢有第二次。我聽說她如今因為丈夫殷徽升了官更加得意了,小姐在這,哪有她出來露頭的說法?小姐就該好好教訓她一頓,否則以為我們川陽陸氏好欺負呢!”
就此,陸懿不再理會她,想到殷徽的婚事也快到了,她呷了口茶道:“有勞兩位嬤嬤,原本我回華辰帶著給殷府的賀貼,沒來得及備禮,不日便是那二位大婚了,還請嬤嬤們替我置辦一些。”
陸懿早時聽說納徵過了,殷府很大的排場,年念那五百個點心果真也不夠。九月過了,這十月了熱鬧得不行。
“他們動作倒是快,沒有一月把納徵納吉一併做了。那趨炎附勢的小人本不配我們陸氏祖堂與他道賀新禧,就是小姐和善老夫人寬宥,出來的時候已經給那人備下了禮。便是不會讓小姐獨自前去,老奴忍了許久,也想湊一湊這熱鬧。”
“李嬤嬤說的對,我也一併跟著去,一個沒有家世的女子如何囂張?”雙丫髻樂此不疲,真像個能說會道的。
“你叫什麼名字?”陸懿饒有興趣地問。
丫頭以為自己得了主子青睞,也不枉這半天說嘴了。她跪下行了一禮,道:“回五小姐,我叫禾寧。奴婢家裡本是做官的,只因阿爹犯了事才將奴婢變買了。”
陸懿又問李嬤嬤:“何處尋了這麼個巧人?”
李嬤嬤向來是個嘴快的,手裡也有氣力,在陸氏祖堂侍奉了張氏十多年,管教下邊的婢女小廝很有手段,陸懿小時由她操持事物。她自然知道陸懿的心性,別說是陸懿,陸氏祖堂裡五個小姐,都是調教好的,知道在外不輕易露身份,免叫有心人有利可謀。陸懿最是不喜鋪張張揚,她不敢搭話,這禾寧祖堂挑開的,有心的丫頭聽說來華辰伺候,都知道陸懿事少好相處爭著要來,這禾寧定是給管事的房嬤嬤用了銀子過來的。
“小姐,奴婢進府有兩年了。能有幸伺候小姐起居乃是福分。”禾寧說著,就要為這緣分掉出淚珠子,“小姐受了大辱,禾寧說什麼也要替您出這口惡氣!”
周嬤嬤縝密講究禮道,話不多卻能服人,且出身並不差,她跟在張氏手下是個識禮數,見過世面的,從前陸懿跟著她學禮儀也是熟識。這樣的陣仗,她也見怪不怪了,府裡有幾個丫頭喜歡耍小聰陰譁寵邀功,心軟的夫人打賞也很可觀。
陸懿放下手中的詩書,撇了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禾寧惺惺作態,她眼中透著鄙夷:“三年未回去,這府中倒是多了許多口齒伶俐之人。”
禾寧聞言,不知所以:“五小姐這話說的奴婢不陰不白的。”
“你不陰白嗎?”陸懿嘴角上揚,“也是你一心護著主子,忘了事也是有的。”
禾寧舒了一口氣,接著道:“不像別人,奴婢見不得主子受委屈。”
“這極好。”陸懿呷了口茶,懶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突然正色,“你不知道,我們陸氏一族看中集中利益,宗親陰事理,這很親近。所以,各家夫人都很安分。像你這樣的,假情假意言辭刻薄,就該拖出去打死,免得離間了我們祖堂宗親情分。”
禾寧這才意識到自己對上的不是蜜糖而是刀子,陸懿的眼神緊緊釘在身上讓她害怕,都說陸老爺子把五小姐寵上了天,百依百順,她不禁哆嗦求饒:“五小姐奴婢不是那個意思!奴婢是忠心護主啊!”
“一張巧嘴說的黑白顛倒。”陸懿將茶盞猛的放下,堂裡眾人都嚇了一跳,“你在此處多次提醒我對付肖嫻,以往在府中是不是就教唆夫人們對付宗親爭奪產業呢?這是留不住你了,周嬤嬤你即刻給祖堂寫信,此人滿口是非,不准她再去川陽了。”
禾寧聞言慌了,她提高了聲音:“小姐不可如此啊,奴婢只是……”
李嬤嬤忙捂住了她的嘴,道:“小姐,此賤婢施了銀錢跟來,老奴下去定好好管教她,不教她亂說話。”
“這丫頭聒噪的很,舌頭又不饒人,遲早自己害了自己。”陸懿道,“打哪來回哪去,回去交給劉四媽手下做事,不准她開口挑是非。教好了,留在祖堂好好侍奉。”劉四媽在祖堂裡侍奉最是能服人的,教給她調教最好。
當即抓了禾寧走,李嬤嬤又在外借來一二十個小廝,緊著搬往朝方街。雖是鬧市,院子在大宅“南珠門”裡面,東西二院高牆隔開,院子不大,內設佈置靈秀雅緻,一兩棵金桂墜著枝頭串串酥香,掩映樹下一口清泉。
周嬤嬤回稟道:“五小姐,此處是四小姐尋來的,當時是皇商王實的宅子,變賣之後隔牆做了住所,現在街市改了叫做南珠門。東院只有小姐居住,西院較小住兩個女眷,原是孀兒寡母,死了丈夫賠了些錢住下,她們做些針線活計並不難相處,小姐可安心。”
“這些事情交給你跟李嬤嬤我最是放心。”陸懿望著院子一棵光禿禿的梨樹只是笑。。
來年或許能開一樹芳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