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忱小時候最高興的,就是奶孃從家中回來的日子。
因為每到那時,奶孃總會給他帶上一些府外的小玩意,也許是一根糖葫蘆,也許是從街邊小販那裡買來的各種泥塑。
糖炒栗子就是奶孃帶給他的。
“那年冬天從匪徒手中活下來的,只有我一個。”謝忱面上的神情頗為落寞。
僥倖逃生是極其幸運的一件事,可如果代價是他所珍視之人的性命,那這份幸運也是要大打折扣的。
他握著杯子的手緩緩收緊,“我記得他們死後的模樣,我娘,還有其他的那些人,我都是記得的。”
“可是綰綰,你相信人能死而復生嗎?”
他又問了一遍相似的問題。
燕綰心間一顫,忽然生出某種不詳的預感來。
“我忘了,你說了你不信的。”謝忱搖了搖頭,身體卸去力道,略顯頹廢的靠在椅背上。
他說:“我那天從別院出來後,本是想要回城找仲寧的。只是我才踏出別院的門,就瞧見了一個在路邊暫作休整的車隊。”
馬車上沒有明確的標識,不過隨行護衛身上的衣服卻是京城流行正流行的款式。
確切的說,是在謝忱從京城離開的那段時間,才突然興起的款式。
“有人從車廂裡走出來,我瞥了一眼,然後就看到了一個本不應該出現的人。”
“不應該出現的……人?”
“她和芳娘長得一模一樣,不,也不能說是一模一樣,她比我印象中要老上一些。不過算一算時間,都已經過去了十年,她老了一些反倒才是正常的。”
芳娘便是謝忱的奶孃。
燕綰這才明白謝忱為什麼會生出那樣不切實際的疑問來。
十年前活下來的人只有謝忱,不管是謝夫人,還是芳娘,又或者是那些謝府的小廝丫鬟,那些人沒有一個能從匪徒手上存活下來。
儘管謝忱沒有親手為他們安葬,但是他在暈死過去之前,也曾跟著謝老爺帶來的人,為那些死在劫匪手上的下人們收屍。
他和燕綰不同。
燕綰將兄長離世的過錯全都歸在了自己的身上,日復一日的過著自苦的生活,吃著清粥白菜,念著佛理經文,卻始終不願意去回想兄長的音容相貌。
於她而言,只要認真去回想那個萬事以她為先的兄長,她恐怕連活下去的念頭都不會有了。
對她最好的兄長已經不在人世,而且害死兄長的人甚至就是她自己,所以只要一想起這些事情,她就會失去所有的勇氣。
偏偏她活著是兄長用性命換回來的。
決不能叫兄長白白犧牲了性命,所以有些陳年往事,她是最不願意提起的。
可謝忱記得。
他把死在那場變故之中的人全都記在了心上,他們的名字,還有相貌,他記得清清楚楚。
所以謝忱才能在人群之中,一眼認出那名與芳娘長相一模一樣的女子來。
燕綰磕磕絆絆的說:“也許,大概,我是說或許是物有相似,人有相同呢?這世上的人何其多也,有些人長相酷似,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呀!”
巧合總是無處不在的。
“我想世上應該沒有那麼巧合的事情,”謝忱閉上了眼睛,“我聽見車廂裡有個小姑娘叫她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