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笑了笑:“啊,語氣真厲害呢——話說,你一個人跑出來幹嘛?”
“我——我就是出來走走,散散心。”
女孩點點頭。得到了答案,她卻並沒有走開。過了一會兒,她說:“遇到傷心的事,才需要散心吧。”
範銘禮不承認:“沒有!”
女孩看了他一眼。她的眼睛裡映出一個穿著西裝的男孩的身影。男孩的面板很白,在月色下白得要命——好吧,她很羨慕這樣的膚色。只不過他皺著眉頭,緊緊抿著嘴,表情一點兒也不快樂。
“那你的眼睛怎麼這麼紅?”她指了指,“像兔子一樣。”
“我——”範銘禮條件反射地去摸自己的眼睛。然而在冰冷的手指觸上眼皮的一剎那,他忽然感受到了一陣刺痛,隨後溫熱的液體便滑落在他的臉頰上。他站在原地,怔怔的,一下子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哽咽在嗓子裡,只是靜靜地流著連他自己都意想不到的眼淚。
緘默的父親、有些歇斯底裡的母親、什麼也不懂的妹妹……
為什麼會這樣?他想,明明我一點也不想哭的。
他胡亂地用袖口將眼淚擦掉,吸了吸鼻子,盡量偽裝成什麼都沒發生過的樣子。然而這已經太遲了,一個陌生的女孩目睹了他丟失男子氣概而哭鼻子的全過程。
“別哭呀!”女孩也有點慌亂,“我……是不是我說錯話了?我道歉!”
“沒有。”範銘禮難看地笑了笑,“不用道歉,只是我自己……”
女孩安靜下來。她上前一步,很專注地看著範銘禮。“以前我也很愛哭的,沒關系。不過遇到了不好的事,我們就得努力去解決它。”
“雖然我媽媽經常說,遇到煩心的事情,哭一哭就會好受多了,但我一點也不這麼認為。眼淚實在是最沒用的東西。要是哭能解決問題的話就好啦,但是這肯定做不到嘛!”
她努力盡自己所能安慰他。可惜裙子沒有口袋,她拿不出紙巾給他擦眼淚。
範銘禮沉默著,無聲地聽她說的話。待會還是要回去的,如果被人發現自己哭過,那就很難辦了——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緒,深深地看著面前的人,忍不住嘟噥道:“……你明明比我還小嘛……”
怎麼感覺比我還像大人。
他的聲音很輕,女孩沒聽見,大聲問了句“什麼”,然而範銘禮怎麼也不肯說了,隨便編了一句話搪塞過去。
緊接著,他聽見了別墅內傳來的一陣歡樂的喧嘩。
“我、我要回去了。”他說,“我還得陪妹妹過生日。”
女孩說;“唔……祝她生日快樂。”
範銘禮向她道謝,問她要不要一起回去。女孩點點頭,他們便一起從花園裡,沿著剛剛來時的路,從美麗靜謐的花園,走回偌大的歐式別墅。他們一進門,女孩便風一般地從人與人之間的縫隙裡溜走了。
範銘禮被侍者帶著前往家人所在的地方,菲奧娜溫柔的嗓音在他耳邊不住唸叨,然而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回望過去,看一看那個陌生的同伴究竟跑到哪兒去了——然而直到宴會結束了,他都沒有再見到她一面。
範銘禮感到一陣難言的失落。
——他還沒有問她的名字呢。
從短暫的回憶中,範銘禮回過神來。
他看了一眼手機:五分鐘。他足足發呆了五分鐘。
半小時後要去現場視察新生産線的建設進度。
像是無法忍受這樣勉強可以被稱為“工作不專心”的失誤,範銘禮深吸一口氣,拿過面前秘書堆過來的另一大沓檔案看起來。只是天不遂人願,今天的手機,訊息彈窗得格外頻繁。他拿過來看,最頂上的是範嘉懿發過來的道歉信,長長一串,用詞懇切,雖然中心目的除了向她哥道歉,還有就是自己會知錯能改,千萬不要停掉自己的卡。範銘禮回了個生硬的“嗯”字,劃到下一條訊息——
仍然是“姜綺玉小姐”發來的。內容是:[你今晚會回來吃飯嗎?]
其實姜綺玉發這句話完全是日常走過場。但範銘禮此時看到這樣一條訊息,不知怎麼,心情忽然奇怪地平靜下來。像是被戳中了某個地方。不太熱情的、懶洋洋的。他幾乎能想象到她問出這句話時的神情和聲音。
他一字一句地敲下:[我會回去的。]
然而在他準備關掉手機,心無旁騖地繼續工作時,他接到了一個電話。
這個電話來自醫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