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好,我睡一會兒。”邵興旺說,“注意香燭,燒完記著增新的。”
“知道,你去吧,去睡一會兒。明天還有很多事情需要你去做。”妻子趙雨荷說道。
為了提神,邵興旺在凌晨一點鐘的時候,衝了一杯濃咖啡。現在雖然身體睏乏,可腦子異常清醒。為了不打擾熟睡的兩個孩子,他沒有進屋,而是躺在屋外的長條沙發上。從門縫中看到兒子邵謙誠和女兒霍藝德躺在大炕上睡得香甜,邵興旺又起身輕輕合上房門,便繼續躺在沙發上休息。
邵興旺閉著眼睛,想讓身體放鬆下來。此時,在咖啡因的作用下,他依然睡意全無,他想起兒子小時候的事情,想起兒子四歲時,在大雪紛紛的冬日,坐在床上摟著兒子,講自己小時故事的情景來。
邵興旺講:“那個時候,我已六歲,有了自己的記憶和想法,有了小小的力氣,可以幫父母幹一些簡單的農活。窮人的孩子早當家,當家的孩子得幹活。”
“夏日,一個天氣晴朗的午後,你奶奶交代我,必須給羊割滿一筐草,才能去村口的河邊耍水。我急急忙忙跑到村外的荒草灘,割了半筐草,就再也不想割了。為了使筐子裡的草,看起來更滿,我在半路上,把草翻了兩遍,讓草儘可能地橫豎交錯著,這樣,筐子裡的草蓬鬆了許多,看起來確實像滿滿一筐子。”
“你奶奶正在納鞋底,給我做冬天穿的棉鞋,看我滿臉是汗地回來了,她急忙放下手中的針線,接過我後背的筐子。筐子輕飄飄的,她似乎並不在意,只是急忙給我拿早已晾涼的白開水。我一邊咕咚咕咚地喝水,你奶奶一邊用溼毛巾,擦我的頭、臉、胳膊肘以及後背。你奶奶擦得非常仔細,就像在擦一件祖傳的古董。擦完之後,接過喝水的搪瓷缸子,然後眯起眼睛,笑著說,去吧,去玩吧。”
“我像脫韁的小馬駒,噠噠噠地跑向村口的小河邊。很顯然,我來晚了,河邊的好位置都被人佔據了。石頭鋪成的臺階上坐滿了人,我不想從人堆裡擠進河,就往前走了幾步,然後站在岸上,張開雙臂,大喊一聲:‘我來了’”。
“‘撲通’一聲,我就跳進了河裡。我離人群實在是太近了,跳河激起的水浪,直接拍打到臺階上的人群中。抽菸人手中的煙被水澆滅了,河邊洗衣服的女人被濺了一身水。”
“呵呵呵,呵呵呵——”兒子邵謙誠被父親邵興旺的話逗笑了。
“這挨球的,是個二桿子。我聽到有人在罵我,但我毫不理會,歡快地和一群小夥伴在河裡遊了起來。”
“呵呵呵,呵呵呵——”邵謙誠又笑。
“別給兒子講粗話!”妻子劉雲朵提醒道。
邵興旺接著講:“那天天氣實在是熱,村口的河道里滿是人,髒男臭女,老老少少,幾乎半個村子的人都來了。人數最多的當然是三五成群的少男少女,以及和我差不多大的小孩兒。比我們小的,光著屁股,比我們大的,穿著長褲。我們這個年齡段的孩子,多數穿著褲頭。我們需要時刻提防著,有人突然從背後襲擊我們,扒掉我們的褲頭,故意讓我們露出小牛和屁股,在眾人面前出醜。尤其是在我們身旁,有時還圍著一群十一二歲,也許十四五歲,正在戲水打鬧的小姐姐們,這樣的惡作劇,則防不勝防。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常驚得小姐姐們大呼小叫,捂著眼睛,嘩啦啦地跑上岸去,惹得滿河道的人嘻嘻哈哈笑個不停。我們非常氣憤,提上褲頭就追,有時褲頭還沒完全提起來,就又羞又惱地在河道里追他們,結果引來更大更持久的笑聲。”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邵興旺講的故事,將妻子趙雨荷和兒子邵謙誠逗得腰都要笑彎了。
“那些在河岸邊蹲著抽菸的父輩,他們並不關心河裡發生的事情,洗完身上的暑熱,人人嘴裡叼根紙菸,說著聊著,討論著他們關心的事情,也許是天氣,也許是收成,也許是田間勞作的心得與體會。”
“這河底沉澱著石子和細沙,沒有淤泥,是一個天然的戲水娛樂場。女人在河邊搗衣捶布,男人光著膀子在河裡清洗暑熱。像我這樣大的孩子,在清洌洌的河水裡,躺著趴著,讓河水拖起自己,順流漂浮。小一點的孩子,被大人拽著胳膊,搓洗身上的泥垢。村口的河實在太淺。最深處,其實就是我剛才跳水的地方,不過也就一米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