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骨·折竹五) 假大方,後悔了吧……
江破雲感到窒息般的絕望, 向她投去求救的眼神,卻只能從縫隙中看到一副事不關己的面孔。
一瞬間,他心如死灰。
……原來她真的只當自己是一件玩物嗎?難道她從未在乎過自己嗎?
他深陷沼澤之中, 越是掙紮便越是離死亡更近一步, 他又回想起一年前那個夜晚,那個永遠也沒有放過他的噩夢。
無助、憤恨、絕望幾乎佔據每一寸空間, 他看不見天空, 只能看見圍起來的人影正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咧開詭異的笑臉,渾濁的沙土灌入他的鼻腔, 填平早已幹涸的血。
於是他像當時一樣選擇放棄生路。
幾乎是同一刻,合歡咒迅速席捲他的全身,妖紋一閃,徹底將那群妖怪變成了野蠻的牲畜,不顧一切地要吞噬他。
他垂下手,認命地閉上雙眼。
轟隆!
殿內爆開一道盛怒的雷霆, 直接將戮珀殿打了個對穿,雷霆萬鈞, 整片大地都在顫動,等雷光退散, 六古妖驚詫地看著自己被斬斷的雙臂, 斷臂尚未恢複,雙腿又被雷火橫劈而去,殘肢遺骸堆積成山,六古妖痛苦地哀號,陷入一種生不如死的境地。
葉闖捏緊拳頭,胸口劇烈起伏著, 顯然還沒平息怒意。她慢步走下來,每走一步,六古妖的靈元便碎裂一分,更瘋狂地吼叫著,用盡全身力氣要把她撕碎。
然而他們怎會是她的對手。
這場殘暴的處決仍在繼續,在眾妖的哀號聲中,她拭去他的眼淚,將他擁入懷中,“本應繼續羞辱你,可我居然收手了,真是可笑。”
他費勁地睜開眼睛,小聲嚅囁什麼,無奈被六古妖的嘶吼聲蓋住。
下一秒,六古妖形神俱滅。
“你說什麼?”她這才注意到他的身體燙得要命,應是合歡咒的緣故。
他沒有回答,只是掩面痛哭,哭得聲音都滲出了血。她沉默地聽著,最後深深低下頭去,這不是第一次他哭得這樣慘,起初她以為只是他臉皮太薄,後來見他哭到控制不住,隱約猜到什麼,只不過從未去細想。
她是不是做得太過頭了?江破雲是生氣了嗎,她是不是應該把合歡咒解開?
“江破雲,你到底怎麼了?”
他推開她,憋住眼淚,顫顫巍巍地往殿外走去。葉闖又喊了一聲,仍是叫不住他,無奈之下她只能快步走去,拉住他的手腕。
“你要去哪?”
江破雲沒有回頭。
“我在問你話呢!”她不自覺拔高聲音,“你到底要幹什麼?!”
他猛地甩開她的手,身形一晃,勉強撐住身體,即便走得艱難也要往前走。她最煩得不到回應,怒氣沖沖地抓住他的胳膊,猛地把他拽回身邊,不顧他的抗拒用力環住他的肩膀,逼迫他回到自己面前。
哪知江破雲反抗得更加劇烈,拼了命地要掙脫開來,葉闖還是沒能犟過他,被一股猛力推得踉蹌兩步。
兩人都很意外,一個沒曾想能推開,一個更是驚於對方的決心。索性他們都冷靜不少,沉悶地喘著粗氣,等待對方先發話。
“……葉闖,你算過沒有,這究竟是第幾次了?”他壓抑著哭腔,“在康信安面前算一次,那兩個混蛋算一次,現在又算一次,你到底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
她冷笑一聲,“難道那兩個混蛋是我指使的嗎?難道這六個畜生是我命令的嗎?哪一次不是我救的你?!你口口聲聲說願意受罰,這就是你的願意?你真把自己當成人物了,一點委屈都受不得?!”
“你管這叫受委屈?”他自嘲般笑笑,“看來是我錯了,你跟他們是一樣的人。”
是他錯了,春天不會在二月降臨,那場暴風雪仍在呼嘯。
她並不在乎他口中的“他們”是誰,但她對於他把她跟旁人劃分到一起這件事分外在意,當年他們中間夾著一個康信安,現在他們中間隔著一條深淵,總有人想把這條深淵鑿得再深一些。
“好啊江破雲,你現在有脾氣了。早知如此,我就不該給你好臉色!”她發覺他話裡的蹊蹺,步步逼近,“你說他們?江破雲啊江破雲,我早該有所察覺,你這樣的人怎會甘願在我這一棵樹上吊死呢?”
他被戳中痛處,緊咬下唇,一言不發。
她瞧見這副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他要是破口大罵,她還能跟他罵個痛快,他要是哭,她也能忍住氣低三下四去哄,可他要是憋著什麼都不說什麼都不答,她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了。
他為什麼就是看不出來她的意思呢?為什麼她說什麼都肯信呢?他不應該篤定她不會將他拱手讓人這個事實嗎?他為什麼不肯質問一句,她到底是不是真心的呢?
江破雲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的生命力,蒼白地往後退去,扶著牆跌坐在地,失神地盯著空空如也的雙手,不知在想些什麼。
她走過去,手心隔空撫過他的腿側,解開妖紋,又將外袍披在他身上。幾番猶豫之下,還是沒有解開合歡咒。她想替他理好被扯亂的衣領,還沒碰到他,手背卻多了幾滴水珠。
嘖,又哭了,真是難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