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媽說我不應該拿哥的錢,我感到有些委屈,我知道媽不是偏心哥,她心疼他。我給易頌發簡訊,我發現我做這個舉動並不是為了闡述這件事,而是想跟易頌說話。
易頌的訊息回的很慢,慢到我甚至開始神經質的懷疑,易頌是不是在心疼那一毛錢的簡訊費。可是很快,易頌回說,沒事。
他的話總是很簡短,所有事到了他這裡只分為有事和沒事。而他對外的口吻偏偏出奇的一致,無論發生了什麼,他都會說沒事。他的有事不過是往肚子裡咽罷了,看不見的胃酸會幫他消化一切。
這次以後,我跟易頌的關系突然拉近了,我開始頻繁跟他聯絡,大到月考成績,小到複寫筆斷墨。易頌偶爾的回應令我沾沾自喜,而我還不明白,這種感情像什麼。
直到爺爺跌了一腳,摔斷腿以後,家裡發生了不大不小的爭執。爺爺有一個女兒三個兒子,爸行三。爸失蹤後,媽跟爺爺並不來往,爺爺自己住一個院子,他們連話都不說。媽讓我也不要跟爺爺說話。可我每次見到爺爺都忍不住的叫人,我像一個叛徒,不敢叫媽知道。
大伯說爺爺要住院,媽也要攤錢進來。媽正給易頌攢生活費,她說出錢沒有,出力可以,她下了班能去醫院照顧爺爺。大伯不願意,說你住著老三的房子,白住嗎?得把老三那份錢給出了吧。
媽聽了直窩火,她說白住?那倆孩子是誰在養?易頌上大學,你當大伯的有過一點表示嗎?拿著單位發的旅行包轉手就送過來了,虧你也拿得出手。
大伯說話更難聽了,他把媽抹屈了一頓,媽到最後被戳著脊樑骨也沒掏一分錢出來。她覺得這世道不體諒她娘仨,她也不必體諒這世道。可媽回家的時候還是紅著眼睛,把自己關在屋裡不出來。
我給易頌發簡訊,說媽好像哭了。易頌問為什麼,我只說了個大概,隔天易頌就回來了。
媽跟易頌說沒事,讓他別回來。
我驚訝的發現母與子,兄與弟,人與人之間,說最多的可能是沒事二字。千言萬語都彙做了這兩個字。
易頌不說話,他去大伯家理論,媽攔都攔不住。那是我第一次見易頌發脾氣,我站在牆邊,聽見易頌大聲說著什麼合作醫療,我打了個哆嗦,屋內的音浪此起彼伏,直沖雲霄。我不敢相信屋裡站著的人是易頌,他的憤怒來的如此激昂,那是一種對生活的憤怒,在他的二十歲,顯得如此橫沖直撞,又不是那麼的不可原諒。
最後是媽把易頌拉走的,媽說給他做擀麵條吃。天熱,媽做的少了,她洗幹淨手要和麵,易頌搖頭說出去吃吧。
偃旗息鼓後的易頌顯得格外安靜,媽問一句,他答一句。我不敢明目張膽的看他,只能偷偷斜他。他不動聲色的看過來,我一下坐正,媽又開始數落我坐沒坐相。
吃完飯以後易頌又要走,媽把他送到馬路口,其實,我想送易頌的,但媽很堅持,她也許只是想跟易頌說悄悄話吧。我在家邊寫作業邊等媽回來。
日頭西斜的時候媽回來了,我看見她在夕陽下的一頭利落短發,突然很想哭。她的長辮子消失了。我想長發除去是媽愛美的象徵外,更代表了她的柔情。從前的日子,她養著一頭烏黑油亮的秀發,光陰似水,帶走了她茂密的發絲,和她舞動的長發。迎著我的目光,她摸了摸光禿禿的後頸,笑著問我是不是很難看。
我搖頭說不難看。
她又笑了,有點兒像在怪我說,別什麼不什麼都跟你哥說。
我知道,她是在高興,因為她總是口是心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