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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的尖牙
參差不齊
滴著殷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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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已過。
剛到春山時還能看到的上弦月,隱在薄雲裡默默穿梭,現在,則早已滑過西天,墜入一片雜草叢生的荒地裡。
不夜城的鬼魅一聲吆喝,紛紛出動:頭戴嘻哈帽、身套寬大籃球衫的DJ,張大嘴巴,十指飛動,調製出各式超重低音、篩糠一樣顫動的高亢節奏,組成肆意轟動耳膜的迷幻音樂。亮綠色的鐳射燈,樊籠一樣打著圈子滿場晃動,套住潮水般如痴如醉、似癲似狂的人群。
伴著酸澀的酒氣和嗆鼻的煙味,藍紫的冰霧騰騰昇起。頭戴桃紅假髮、衣著暴露的舞女們,各據舞臺一角,踩著十多公分的恨天高,盡力撩動這火辣瘋狂的氣焰。
一條街外,風車一樣旋轉著霓虹燈光,夜宵、排檔、飈歌城、棋牌室……彷彿十八層煉獄,顛倒著各式消費青春、透支生命的當鋪。進去的人,紙醉金迷,揮金如土,在這短暫的麻醉和解脫中流連忘返,樂不思蜀,同時,也抵押掉再也收不回來的靈魂。
鬼的尖牙,參差不齊,滴著殷紅的血……
白色大切諾基一路向西,如電疾馳,好像要追逐那消失的月亮。車內,胖子使勁拍著身旁嘿嘿傻笑的二瘋子,開始跑火車:“我說老學究,別來無恙,別來無恙啊!這些年,你那月經不調的破爛玩意兒琢磨得怎麼樣了?有沒有哪個名牌大學的美女校長,或是富婆校董,抓你去做個壓寨夫君什麼的啊,哈哈!怎麼著,別介,別光嘿嘿偷著樂啊!說你呢,那張臭嘴扔家裡忘帶出來了怎麼的?現在哪裡發財呢……”他一口氣爆出一大捧玉米花,二瘋子開頭還拼命忍著,笑而不答,後來被煩得久了,忍不住回了句:“下巽上兌,澤風大過,君子以獨立不懼!別煩別煩,正開車呢!”
您說龍珠島上的奇葩大叔,現在春山開著Jeep大切,還載著老朋友袁胖子?他到底什麼來頭?哼哼,他就是生在龍珠、長在龍珠,家中老爹早逝、與老孃相依為命的趙立新,諢名二瘋子,與胖子袁國慶同年生人,但要晚一個月。
想當年,趙立新可是堂堂嘉禾大學政治與管理學院哲學系2002屆科班出身,他那篇畢業論文,《淺析易經義理的借鑑意義及策略研究》,被推為當年學院“十佳”併入選校刊收藏。畢業後,趙立新在嘉禾市檔案館做了三年文書助理,嘔心瀝血,秉燭筆耕,寫下近百萬字的研究文稿——當然,絕大多數沒有署上他的大名。後來,終於熬不過那作繭自縛的環境,辭職回到家中,各種遊手好閒,虛度十年光景,現已三十好幾,卻還打著鐵桿光棍。
十一年前,二瘋子趙立新正在嘉禾讀大三,與剛從外地鎩羽而還、暫寄明哥籬下的胖子一樣,都是年少輕狂、恃才傲物。因一次機緣湊巧,在八竿子打不著的春山市武夷路八一酒吧,二人結下兄弟之交。後一年,胖子離開酒吧,繼續仗劍天涯、闖蕩江湖,與二瘋子也就斷了聯絡。
老友重逢,別來無恙。
胖子早沒了疲倦,噼裡啪啦一通胡吹海侃,二瘋子也不搭話,急速開著車,穿街走巷行雲流水。但是,為什麼專挑狹窄的背街小巷穿行?難道,這大半夜的,二瘋子中了邪,真的瘋了?胖子不敢再饒舌,緊抓扶手,盡力穩住滿肚子搖晃的油水,卻見白色車身一個急轉漂移,滑入一條狹窄的巷子。
定神一瞧,這條巷子大約五十來米,當中兩三盞昏暗的路燈,就像古墓甬道中影影綽綽的長明燈,而那盡頭,好像有堵牆。
難道是個死衚衕?胖子滿臉油汗,轉頭看二瘋子,還想強作鎮定地調侃兩句,以期壓住亂成一團的心肝脾胃腎。誰知二瘋子臉上一冷,嘴角浮出一絲詭笑,腳下一記猛踩,來了個地板油!
“轟~!”白色Jeep就像一匹嘶鳴的烈馬,猛抬雙蹄,昂首發力,加速往巷尾的那堵石牆撞去!
哎!二瘋子,你小子真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