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天黑,孟虎清點隊伍時卻找不到了鹿弁,慌里慌張的跑過來稟報許存:“鹿哥兒不見了。”許存點點頭表情卻很淡定;“今夜不趕路了”“弁兒去山下給咱們探探活路。”許存抬頭看看有些不安的孟虎,伸手指了指遠處均州城的方向。
……
夜色已闌珊,遠處的均州城卻並不蕭索,星星點點的燈火勾勒出一條長街的景象,隱約還能看到城中高大的鐘鼓樓。這裡是山南東道留後趙德諲的治下,名義上也歸附於秦宗權的麾下。由於此處遠離政治利益爭奪的中心,所以這些年來,均州城雖也時有戰亂,卻不似中原那般頻繁。
鹿弁赤著上身光著腳,全身上下只穿一條破破爛爛的麻褲,用一根竹竿挑著一捆小山般的木柴,扮作賣柴漢在城中閒逛。均州城的富足一看便知,在這個兵荒馬亂的光景,街頭上居然還有挑燈夜賣的酒肆,和紅燈高掛的娼寮。
身邊不時走過幾個身穿綢衫昂首闊步的富家公子,鹿弁先是扭頭看了看,然後又興趣索然的轉身離開。
“得找個最肥的才好!”鹿弁默默想著。
南街的楊記湯餅店已經打烊,掌櫃老楊正準備關店門,扭頭看見迎面走來的鹿弁,就覺得有些奇怪。
附近的賣柴漢都是早上天不亮就去山上砍柴,趕在晌午前挑柴進城來賣,哪有黑了天才挑柴來賣的?老楊是個好心腸,打量了一番鹿弁,就料定這是個可憐漢,怕是沒賣出柴去回不得家;反正明日店鋪還得燒柴禾,就朝他招招手問道:“少年郎,這些劈柴幾文錢賣的?”
聽見有人照顧生意,鹿弁趕忙湊過來笑著說:“給碗湯餅就成”,老楊看看鹿弁笑眯眯的小眼睛,想是這少年怕是餓急了,這麼多劈柴就只要一碗湯餅,不禁心頭一軟,嘆了口氣道:“等著,這就給你去做。”鹿弁挑著木柴跟進伙房,把柴禾都堆放整齊,看著老楊重新捅開爐火開始做湯餅。
過不一會兒,老楊就端來了一碗羊肉湯餅,遠遠就能聞到香噴噴的味道,還好心的多加了塊羊尾巴,湯餅碗裡飄著一層厚厚的羊油。
鹿弁看見那層油花就雙眼放光,吞了吞口水,接過陶碗道了聲謝,也顧不得燙,呼啦呼啦吃了起來,吃乾淨湯餅,又跟老楊討了碗水就攀談起來:“掌櫃的,均州城哪裡有好耍的?”老楊聞言一怔,瞅瞅鹿弁的窮酸樣兒,不忍心打擊他,就面帶挖苦的應付著:“範大爺的春燕樓,太白酒肆,九通賭坊,齊大爺的柳香苑,知味樓……”“吃飽了就早些回去,莫要在這裡閒逛!”說完老楊就開始收拾碗筷,擺出一副打發人走的模樣。
鹿弁賠著笑臉說:“掌櫃教訓的是,教訓的是!”趕緊起身,扛著竹竿走出了湯餅店,看鹿弁走遠,老楊狠狠潑出案上喝剩的半碗水,嘟嘟囔囔的罵著:“看著是個精明的卻是個瘋漢,窮的吊命還想著好耍?白白糟蹋了我的羊尾巴……”
範九通,以前是均州城出了名的潑皮閒漢,遊手好閒氣死了爹孃,是個沒人看得起的浪蕩子。沒承想,這幾年兵荒馬亂,打一次仗他便乘亂髮筆橫財,慢慢地竟成了均州城首屈一指的大財主,名下有均州城最大的酒肆,娼寮和賭坊。
被老楊攆出店門的鹿弁站在大街上,伸出舌頭仔細舔舔沁在嘴角的羊油,又把它們重新吮回了嘴裡,這才砸吧著嘴巴喃喃道:“這個,夠肥!”
……
大名鼎鼎的春燕樓,今晚來了個瘋漢,赤著上身扛著根竹竿就要往裡闖,老鴇子趕緊打發幾個茶壺兒往外攆。
沒承想,不攆還沒事兒,一攆他卻圪蹴在門前,橫抱著竹竿不走了。
擋著門還怎麼做生意?茶壺兒便去打,打他也不知躲閃,渾不顧頭上汩汩滋著鮮血,只是眯著一雙小眼睛嘿嘿傻笑,模樣兒甭提有多瘮人!
老鴇子怕鬧出人命吃官司就沒了主意,趕緊派人去請範大爺。
範九通正在自家賭坊裡耍錢,手氣正旺,卻聽說春燕樓有人鬧事,就帶著幾個打手急匆匆的趕了過來,來到門口一看,見只是個瘋漢在胡鬧,就氣咻咻地罵起了幾個大茶壺:“閒養的豬嘛?一個瘋漢都沒辦法?……”
沒想到,不等範九通罵完,那瘋漢卻開口說話了“你就是那個飯……什麼桶?”範九通一愣,心忖看來不是個瘋漢,倒是故意來找茬兒的。
老範也是廝混慣了的,並不貿然發難,先走近幾步瞅瞅清楚,面生的很,確定不是本地潑皮,這才耍起橫來。
“哪裡來的瘋漢?跑到你範爺門前尋晦氣,是要作死嗎?”範九通怒喝道;“嘿嘿,小爺我早就死了!”鹿弁見正主來了,扛起竹竿,眯著小眼睛迎面走過去。幾個打手眼看瘋漢靠近,趕緊掏出傢伙抄在手中,可還沒等他們擺開陣勢,一頭削尖的竹竿已經妥妥的插進了範九通的琵琶骨。
“嘿嘿,小爺就喜歡琵琶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