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河岸,街道熙攘。芒種時節,生機盎然。一個人,一匹馬,穿街過市,人群自兩邊散開,熱鬧的街道頓時鴉雀無聲。
只有一個孩子蹲在街中央看一隻躺在地上的鳥。
一隻斷了腿的鳥。
孩子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四下如此安靜,孩子定然覺得安全,只有大人會受不了安靜。喧囂是最好的保護。
孩子全然沒有這種意識,只知道什麼好吃的,什麼好玩的。現在,地上的小鳥吸引了他所有注意,根本沒有意識到熟悉的街道已在幾秒間發生了鉅變。
“聽說長江上游災禍不斷,災民不久就要湧到金陵。現在這個時候大臣們還在各地挑選品貌端莊的女子送進宮內,哎,這稅怕是又要漲了。”
“上個月剛漲了一文,這個月再漲也不知道能不能吃飽肚子,金陵都住不下去也不知道還能去哪。”
“大家都一樣,總不能見我們餓死。”
“若是生了女孩,倒還能往皇宮裡送。”
“小聲點,這樣的話可不能說,上回高秀才把省了一輩子的錢給一個官爺,說是能想辦法把他家最小的女兒送進宮,結果錢是拿了,也沒把人給送進宮,倒是送到了城東的林府。”
“林府?那可是專職獻祭的地方,最近宮中傳出來訊息,說是北斗九星,大災在即。林府最近可有得忙了。”
“不知道多少孩童要被硬生生抓走。”
“噓,可別亂說,小心掉了腦袋。”
“據說高秀才家,孩子他媽知道後,哭了整整三天三夜,接著就一病不起,現在還躺在床上呢。高秀才意識到金陵是待不下去了,想帶著瘸腿的兒子回妻子的老家,可他一輩子沒怎麼種過地,家裡原本還有點底子,後來一心想做官,從太宗皇帝考到文宗皇帝也沒考上,一晃三十多年了。現在打算學人家回老家把荒地翻一翻種點菜,至少能糊個口,可那雙手除了拿筆替別人寫寫信之外,哪裡扛得動鋤頭啊。”
“哎。”
眾人連番嘆氣,也不敢大聲,苛捐雜稅即使耽誤了生活,至少金陵城山水靈秀,四季皆宜,冬無霜凍,夏無蟲害。日子雖然苦,可還算安穩。
“皇后死了那麼多年,皇上一直沒立新後,也不冊立太子,誰家都指望著能一人昇天,雞犬升天,生女孩的人家要說沒這想法,也是假話。可鬧成這樣家破人亡,也是可憐。”
轎子共有六頂,一頂接著一頂,搖搖晃晃往前行進,見前面隊伍停頓下來,轎子中的人喊道,“怎麼不走了。”
“夫人,前面有個孩子。”
“孩子?多大?”
“看起來六歲的樣子。”
“六歲?男孩還是女孩?”
“男孩。”
“男孩?”女人說完,沒了聲音。
不久,騎馬的人來到男孩面前,拿出一個油紙包的圓餅,遞給孩子,“餓了嗎?”
孩子沒有回答。
男人又把圓餅塞到男孩嘴邊。
“吃吧。”
男孩這才抬起頭,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著男人。拉著男人的手放到小鳥身上。
“這隻鳥已經死了,你拿好餅站到一邊去。”
“你救救它吧,它只是腿斷了。”
“它分明已經是一隻死鳥,小鬼,你再不走,就跟我去一個好玩的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