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服務區醒來已經到了子夜時分。桶形座椅坐著開車的時候確實不錯,但是拿來睡覺簡直活受罪。
睡醒了感覺整個身子都被這破椅子死死卡住了,渾身肌肉痠疼的不得了。
最近變得極度嗜睡,動輒呵欠連天。速溶咖啡調成糊糊狀嚥下去都解決不了問題。
張賽文側過身拉開副駕駛前面的手套箱,拽過裡面的塑膠袋湊著服務區昏黃的燈光開始一個一個鋁箔板拿出來辨認。
三下兩下就湊了一大把形狀各異的藥片、藥粒,一股腦塞進嘴裡。腮幫子鼓動了半天還是於事無補,只好抓過一支礦泉水負氣一般往嘴裡猛灌。
水灌得太猛必定會窒息,這個簡單的道理張賽文九歲就瞭然於胸了。
糧食局大院門口有一道高高的堤壩,堤壩下面就是西江。
天氣好的時候住在大院的家屬們,還有附近大街小巷裡突然冒出來的姐姐、阿姨、大娘、奶奶們。
萬人空巷全聚在江邊灘塗,各自找塊石頭不約而同開始大洗之日。
孩子們光著腳丫提著小桶。有錢的買個小膠鏟,沒錢也沒關係,樹枝小木板也行,全聚在灘塗上挖田螺。
張賽文一直牢記爸爸和單叔叔的教誨。要帶著妹妹一起玩,要照看著妹妹。
可妹妹也太耀眼了,弓著小小的身子專注找田螺。小花裙子逆風飛揚,像一隻翩翩起舞的花蝴蝶。
有個大孩子看不下去了,這麼漂亮的妹妹卻亦步亦趨只跟著張賽文。憑什麼?
他晃悠著走過來,看似無意地動動腰肢就把妹妹撞到湍急的江水中去了。
什麼大驚失色,什麼失聲大叫,什麼手忙腳亂這些詞。全是形容旁觀者和大人們的,不關張賽文的事。
張賽文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看到妹妹掉進江水裡的瞬間就毫不猶豫跟著跳下去了。會不會游泳什麼的,想起來的太遲。
醒悟到自己還不會游泳的時候,他已經基本上喝飽了。感覺下一刻就可以自己飄起來了。
當然沒有飄起來,那麼多大人都在江邊。總有人會出手施救。妹妹又是一臉的淚痕,看起來驚魂未定。
張賽文卻只是感覺自己的肚子好脹,被江水灌的五飽六飽。
那天晚上,剛在媽媽的威逼利誘下吃了兩粒抗生素的張賽文。還來不及徹底漱掉口裡的苦味,後背和屁股就全印上了細竹條的痕跡。
張家那叫一個雞飛狗跳,哭聲震天。
差不多整個大院都聽到了張爸爸氣急敗壞的叫罵聲:你們是怎麼玩的你說?你是怎麼看著妹妹的?誰叫你們去的江邊?
三年級的大小夥子了,去了江邊你不知道什麼叫安全距離嗎?你個兔崽子真是不打不長記性,永遠都這麼冒冒失失的。你不會游泳你下什麼水?說話!
張媽媽在一旁迅速想到了什麼,低聲問了一嘴:你教過他游泳嗎?
張爸爸恍然大悟般自言自語了一句:哦,是該教一下這個小崽子怎麼游泳了。
張賽文字來就不會多想,也來不及多想什麼。就是被竹條抽到疼的不行。突然聽到爸爸這句似是而非自言自語的話。
一瞬間委屈和憤懣從腳底直衝腦門,感覺自己的天靈蓋都快被這股夾著委屈的怒氣給衝開了。
他憤憤的轉身出門,媽媽在身後說了句什麼根本聽不見。自己一個人跑到樓梯拐角斜著屁股坐在樓梯上默默垂淚,恨死了爸爸。
樓下單文婷的媽媽說,你聽到哥哥因為你被打了嗎?你得去安慰安慰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