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城頭升起的濃煙,魏文忠一聲令下,八萬將士如潮水般湧向碧津陸城,遭遇了前後夾擊的碧津守衛一時不知顧前還是顧後,戰鬥持續了三個時辰,碧津最終落入雲衛手中。
攻下碧津之後,魏文忠略作休整,立馬整兵向西橫向推進,收到前線戰報,陶臣末立馬放棄渠坊,拔營東進,陸文昭正兀自揣摩之時,碧津陷落的訊息便傳到了帳中,陸文昭大驚失色,他旋即明白陶臣末拔營離去的緣由,他這是要與魏文忠兵合一處。
現如今自己的防線被撕開了一道口子,陸文昭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擺在他面前的只有兩個選擇,出城追擊陶臣末,或者派兵支援東線,自己穩住不動。
想起自己的兄長陸文霆當初就是因為被陶臣末牽著鼻子走最後才一步步掉入陷進之中的,陸文昭決定不管陶臣末的動向,自己先穩在渠坊,爾後調兵支援東線,只有以靜制動才能不陷入被動。
而這個時候,陳振綱已與南下雲州的大軍匯合,並作出要全力奪回雲州的樣子,楚原嬰早就料到渝州不會就這麼放任自己的糧草之地陷入敵手,他已做好各種準備應對即將到來的硬仗,只不過聽聞對方統帥是陳振綱,他還是多了幾分小心,畢竟陳振綱才是雲州的正主,他對雲州的熟悉程度以及雲州百姓對他的擁戴都將是自己不得不防範的隱患。
這邊楚原嬰將所有精力都集中在陳振綱身上,而北邊的王立陽則還在賣力攻打鳳溪、萬寧,奇襲獲勝之後,陸守夫的判斷還是出了差錯,他若細心一點就會發現其實程錦尚並沒有一怒之下將所有的兵力都集中起來攻打鳳溪,而是依舊想同時拿下萬寧,或許他也曾看到這個問題,但是他以為程錦尚是想同時拿下萬寧、鳳溪好加倍奉還而已吧。但他深知萬寧等地的重要性,只要守住,那麼戰事就還始終在渝州本土進行,不會波及中州,所以他毫不猶豫的又增調了十萬守軍分援萬寧、鳳溪,既然程錦尚沒能一鼓作氣拿下鳳溪,那就不要讓他動彈好了。
而此時的王金易差不多是隻身前往蓉州邊境的,這樣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防止朝廷的探子探知渝州大軍的動向,從而洞悉他們要進攻蓉州的意圖。到達之後,王金易專門在夜裡將邊境兩座重鎮的守軍集合到一起,湊齊了約莫七萬來人,估摸著陳振綱與楚原嬰差不多交上手的時候,繞過朝廷守軍,直殺蓉州腹地而去。
自古以來,兩軍對壘幾乎都要攻城拔寨,除了要奪取城池佔領要地之外,還有一層目的就是消滅對方有生力量,向王金易這樣繞過城池實際上是犯了大忌,道理很簡單,一旦被對方察覺,連環追擊之下,自己無險可守,很難佔據有利局面,但這一次王金易卻希望對方發現自己,因為他就是要將城中的守軍調出城來,以便直接殲滅,時間寶貴,他不能耗時耗力的去攻打邊境的一座城,他需要儘快深入腹地,切斷雲州與朝廷的聯絡。
現在冒險的人不止一個,王金易是其一,深入腹地便意味著陷入包圍,但他不至於怕,因為一旦渤州和渝州北境的戰局布開,陸守夫不會有太多精力來對付他,相反,楚原嬰則不得不真冒險,現如今正是大部分農資收割的時候,他有兩個選擇,一是在各糧食集中地派軍駐紮,與陳振綱平地對決,但這樣無險可守,二是死守平田糧倉放棄外圍據點,平田的存糧完全可以夠他十萬大軍吃用大半年,節約一點至少也能堅持一年,如此便可以像一顆釘子一樣紮在雲州,讓渝州王府坐立難安,可這個辦法也不是長久之計,況且光憑平田這一座孤城,自己能不能堅守一年都是個問題,更何況現如今蓉州也戰火正旺,自己與朝廷的聯絡被中斷。兩相對比,楚原嬰選擇了更激進的做法,現如今陳振綱還沒有完全進入雲州境內,與其在平田等著陳振綱步步走來,還不如迎面而上,處處阻擊,自己十萬大軍,就算一對一拼也能讓陳振綱吃不了兜著走,最壞的結局就是自己無法阻擋陳振綱前進的腳步,但他在那時便可以從容的選擇退守平田,只要掌控著渝州大軍的軍資供應,僵持越久對自己越有利。
只不過他太低估了陳振綱在雲州的影響力,程錦尚當年之所以能夠兵不血刃的拿下雲州,一方面是因為王金易和陳振綱的交情,二一方面是因為陳振綱當初被擠壓出朝廷而被遣往南境雲州,心中早有不滿,只是奈何朝廷限制,自己雖貴為雲麾將軍,但手中只有不到五萬來人,還有相當一部分是些老弱,所以當初程錦尚的人攻下平田他也只是象徵性的作了些抵抗,爾後便退居雲州府遙看情勢變化,那段時間,陶臣末不斷擊退朝廷的圍剿讓朝廷難以招架,得以讓程錦尚在南境立足,爾後又南征黔州將不可一世的楊明珍打得幾無還手之力,那時候的陳振綱便已看清了形勢,再加上王金易的各種軟磨硬泡,他便決定北上加入到程錦尚的陣營,雲州也就名正言順的歸在了程錦尚的控制之下,但即便如此,程錦尚也並沒有將自己的兵力部署在雲州,而還是讓陳振綱做主,所以從陳振綱任雲州雲麾將軍開始到現在近十年時間,他都一直是雲州的正主,加上他為人正直,賞罰分明,雲州百姓對他都十分愛戴,現如今自己領兵而還,可以想象雲州百姓暗地裡會給他多少支援。
兵力上講,陳振綱明顯要少於楚原嬰,但云州的山山水水他早就瞭然於胸,更何況還有王金易在蓉州的牽制,就算再讓一條腿,他也有絕對的把握從楚原嬰手中奪回雲州。
陸守夫桌上的急件如雪花紛至,先是陶臣末攻破渤州防線,爾後是程錦尚親自督戰萬寧,再然後是渝軍突襲蓉州,陳振綱進攻雲州,他萬萬想不到自己本來很精妙的一步棋又讓人給破了,眼下四境狼煙,當真是疲於應對。
與吳言兵商量許久,陸守夫決定讓樊勝領兵去蓉州圍剿王金易,以便打通與雲州的聯絡,另一方面,立馬抽調兵馬馳援渤州,可問題也隨之而來,現如今他能直接調動的兵馬已然不能兼顧萬寧、蓉州、雲州、渤州等地,剩下就只能動用京畿衛了,可京畿衛的兵符一直在皇帝手中,如何說服皇帝動用京畿衛呢?辦法倒是有,只是怕他不同意,但情況緊急,管不了那麼多了。
聽聞陸守夫要調動京畿衛前去支援渤州,宋驍自然是一萬個不願意,陸守夫向他詳細分析了此次調動的重要性,但因一直以來的不信任,宋驍還是猶豫不決,京畿衛一旦外調,只要程錦尚攻破萬寧、撫山,泰安便再也無險可據,無兵可用,程錦尚便可以毫無阻攔的踏進皇城。
“陛下,您不為自己不為大淵江山著想,您也要替小皇子的將來作打算啊。”焦急的陸守夫終於還是說了他本不想在此時此刻說的話。
聽到陸守夫此言,宋驍、王林無不震驚不已,小皇子可能還活著的訊息只有他們兩人才知道的啊。
“陸守夫你什麼意思?”宋驍強壓心中的震驚和憤怒問道。
“請陛下恕罪,”嘴上雖在說恕罪,大陸守夫卻並無下跪請罪的意思,而是筆挺挺的繼續說到,“陛下派出的內衛動靜實在太大,臣無意之中便得知了小皇子可能還在世的訊息,陛下放心,臣也派人去找了,陛下,臣眼下所做的一切無不是為了大淵江山著想,您想想,若此刻還顧著京畿衛,耽誤了戰機,一旦程錦尚有所作為,那大淵江山便危矣,就算找到小皇子又能怎樣,還不是要亡命奔波?”
“陸守夫你威脅朕?”宋驍不再憤怒,而是變得很冰冷。
陸守夫微微躬身,說道:“陛下冤枉臣了,臣所說無不是為了大局考慮,您再想想,如若貽誤戰機,導致各線失利,就算留著二十五年京畿衛又有何用,還不是成了程錦尚的靶子?到時候……”
“別說了,朕將兵符給你。”宋驍突然打斷陸守夫的話說道。
這倒讓陸守夫一愣,他本以為還要再廢些口舌。
“你且先去,朕會讓王林帶著兵符去京畿衛。”
“這,是,臣遵旨。”得到宋驍應允,陸守夫這才離去直赴京畿衛大營。
“陛下,您當真要調動京畿衛?”王林狐疑道。
“王林,內衛出宮尋找凌兒的事只有你與朕知道,陸守夫是如何得知的?”
王林啪的一聲跪下,額頭狠狠的砸在地上,哀聲道:“陛下,老奴以這條性命擔保,此事絕未說與外人聽,陛下若是不信,老奴願以死證明。”
宋驍面目異常的平靜,說道:“這些內衛是你與朕一道挑選的,本都是可信任的人啊。”
“陛下,老奴八歲進宮,前前後後侍奉過五位皇子,一位太后,一位太子,連上陛下,就是兩位皇帝,自進宮後除了扮駕遊獵、宣旨傳召便再未離開過皇宮半步,老奴是生是大淵的人,死是大淵的鬼,對大淵、對陛下,豈能有半分不忠啊,請陛下相信老奴。”王林跪伏在地,泣不成聲。
宋驍微微一笑,扶起王林,說道:“王林,你怕什麼,朕沒有懷疑你,你若是有二心,當初就不會陪朕演那一齣戲了,朕只是在想,到底是誰走漏了訊息,不是你,更不可能是朕,那就只有那十多名內衛了。”
王林摸摸眼淚,鎮靜了一會兒,說道:“那陛下要不要召回那些人,讓老奴查個清楚?”
宋驍坐在臺階上,思考了一會兒,點點頭說道:“都召回來吧,不過這件事不用再查了,陸守夫有心,你是查不到的。”
“那就不管了?”
“朕在想,不找到凌兒,讓他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平凡人或許更好,不怕出生苦就怕生在帝王家呀,天命讓凌兒遠離宮廷,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啊。”
“陸守夫既然已經知道了這個訊息,萬一他找到了小皇子可怎麼辦?”
“事到如今,朕只能信命,聽剛才陸守夫的話,他還並沒有找到凌兒,這件事朕會看著辦,你就別管了。”說罷,宋驍緩緩走到案牘前,拿出兵符,深情的看著。
“陛下當著要把兵符交給陸守夫?”
宋驍嘆了一口氣說道:“朕自打算棄用秦相而重用陸守夫開始便已做好了各種準備,這一天自然也在計劃之中,大淵三百多年基業,眼看就要毀了,司馬當作活馬醫,能拖一天是一天,你把兵符送去京畿衛大營,告訴張高,讓他調兵給陸守夫。”
“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