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這樣跟媽這樣講話的?嗯?”男孩又推了凌莀一把,自己都覺得可笑,不都是一個家庭裡出來的嗎?到底是做了什麼才讓這樣區別對待,到底是為什麼讓這個家裡的人這麼厭惡?
越想越覺得可笑,腦袋一沉,腳軟了一下,往前踉蹌了一下,跪在地上腦袋磕到護欄上,到底是為什麼要忍受這些,男孩指著凌莀笑,捏了捏拳頭,又鬆了鬆。
“我…我沒有…嘔……對不起…對不起啊,行不行,這樣你們滿足了嗎?嘔……”垂著腦袋,前額的碎髮貼在臉上,嘔吐物髒了一地,女人把凌莀拎起來。
看著凌莀一臉的不屑,抬起頭,對上一張要吞人的臉,血從鼻孔裡流出來,順著嘴角往下流,“丟人現眼的東西,這麼點疼都忍不了,我怎麼就養了你這麼個玩意兒啊,你弟弟上次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額頭縫了十幾針,一聲沒吭,你這就這麼弱柳扶風了。”
“您能讓患者好好休息嗎?剛剛做完化療,嘔吐頭暈乏力是正常反應,這些症狀裝不出來的,您看,帶著小弟弟去樓下花園裡坐坐行嗎?等患者好點兒了,您在上來。”林深看見凌莀的父母進來,隔著病房的門都能聽見那些難聽的言語。
“你以為我想來啊,我是怕他把命丟在這裡,我還得出錢辦葬禮,真是浪費錢的玩意兒,要不是為了這個,你打電話求我來我都不來。”女人說話的語氣很諷刺,走到病床的另一邊,坐在地上,抱著膝蓋,哭的肩膀一聳一聳的,明明這些話都聽厭倦了,為什麼還這麼容易當事兒啊。
“您把小弟弟帶走吧,我不知道您為什麼會這樣覺得,他的治療費用,我們醫院來承擔,也不勞您多出錢,如果不願意來,就不來了,醫院不是你來鬧事的地方。”林深走到凌莀身邊,把他抱起來放在床上,少年紅了眼眶,眼淚止不住的流。
“你們願意當好心人就當,因為他,我們這個家都快撐不住了,正好,我們也懶得出這個錢,還有,我是他媽媽,怎麼不能來了?有沒有醫德啊,小心我上法院打官司。”女人走到病床邊,一隻手挑起凌莀衣服的下襬,入目的是幾根插管,下半身也插了。
體重掉了不少,整個人看起來很憔悴,凌莀把衣服放下來,男孩圍著病床跑來跑去,凌莀抬起手臂遮了遮視線,吸了吸鼻子,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
林深幫凌莀掖好被子,“母親?您這種人也配得上母親這個稱號?您要起訴就去起訴,反正我們有您虐童的證據。”
“寶貝,過來。”女人把男孩拉到身邊,從包裡拿出口罩帶上,皺了皺眉頭,一臉嫌棄的看著凌莀。
“媽,哥是不是馬上就要走了?我看電視劇裡,身上插這種管子就是離死亡不遠了,還有鼻子裡插了這種東西,馬上就會閉上眼睛。”男孩指著凌莀,笑聲很刺耳。
“我真的會死嗎?”凌莀語氣平淡,把手放進被子裡,偏過頭沒有看旁邊的人,林深笑了笑,看著凌莀,就好像面前的這個少年是自己親生的似的。
“不會,怎麼會啊,現在已經在慢慢好轉了,只要把安排的治療做了,過不了多久就能出院了。”林深想到了早上王郗讓她看的資料,病情正在逐漸惡化,病灶開始轉移,如果不繼續做治療,最長五個月,最短三個月。
“我會死的,就像他們說的一樣,沒多久就會閉上眼睛等待死亡,感受心臟三二一停止的瞬間,還有他們的嘲笑,我不甘,對不起…對不起啊…我不該出現在這人世間。”凌莀用被子矇住頭,蜷起身子,渾身上下都像撕裂一樣,疼痛在延緩蔓延。
“是,你是不應該出現,你在這裡就是你的錯,本來以為你能給我們家帶來點好運,現在看來,你什麼也帶來不了啊,只會帶來黴運,還要用積蓄來砸,還想著等你弟弟出生了,你能變得越來越好,結果?事與願違,也多說無益。”女人的話裡有話,一語雙關似的,凌莀壓抑住情緒,儘量不讓自己哭出聲。
“我…我對不起…嘔…都走,走啊,別站在這裡看我死了好不好?求你們了,能不能不要再折磨我了,唾棄我,厭倦我,厭惡我,恨我,討厭我,厭煩我,我都懂啊,能不能不要再來煩我了,不要再來繼續折磨我了,好疼,我真的好疼啊,每一天都疼,每一分鐘都疼,甚至每一秒,求你了。”凌莀哭到渾身顫抖,眼淚大把大把的往下流,浸溼了枕頭。
“哼,你知道就好,疼?這麼點疼就受不了,那我這錢不是白出了,就算是疼死,你也要待在這裡,別出來礙我的眼啊,博取同情嗎?”女人冷哼了一聲,把語調提高了,男孩肆意妄為,女人尖酸刻薄,林深特別想找個人把人打一頓。
“女士,這邊是醫院病房,患者剛剛做完化療需要安靜休息,受不了這麼大的刺激,麻煩把弟弟帶出去行嗎?”林深站起身子,把病房的門推開,做了一個請出去的手勢。
“嗯?你這是趕我們出去?我剛剛說了,今天不會走,他也不會走。”女人找了一把椅子坐下,態度很不好,看著林深,沒有一點好臉色。
“那麻煩您安靜一點,您要不去其他的病房看看,患者在休息的時候,是沒有任何人講話的,您這做的是不是有點過分了啊,您沒有做過,您不知道,他現在還小,疼痛承受能力有限,也不是能強迫出來的。”林深把被子掀開,凌莀把頭埋得很深,哭到身體在顫抖。
“隨他們吧,謝謝。”嘔吐物順著嘴角溢位,弄髒了被單,一陣一陣的乾嘔,“對不起…好難受…嘔……”
“沒事啊,吐出來就好了,想不想吃東西?”林深把凌莀扶到床邊,用塑膠桶給他接著,“吐出來就好了啊。”
“嗯,嘔…嘔…我操……”吐到什麼也沒有了,凌莀低著頭坐在床沿,晃著腿,自嘲的笑了兩聲,林深覺得面前的這個少年真的讓人心疼,明明在自己的世界裡被遺忘了,卻總要一個人強裝鎮靜。
“我去買飯,想吃什麼?喝點粥吧,晚上在吃米飯。”林深站起身,脫掉護士服搭在椅背上,裡面穿了一件白襯衫,下身穿的是淺色牛仔褲,扎著高馬尾,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所學校的高中生。
“嗯,謝謝。”凌莀也覺得有點可笑,側躺在床上,女人坐在椅子上摁著手機,男孩站在床邊。
“等我一下,別亂動啊,扯到刀口就不好了。”林深小跑了幾步去食堂領餐。
男孩把病床旁邊的扶手抬起來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來,反反覆覆幾次,醫生勸說無果,凌莀抓著被子把耳朵死死地捂住,鐵質的東西撞在一起,發出的聲音吵的人心煩意亂。
“別…能不能…能不能讓我睡一會兒,求你了…停一下好不好……”凌莀踢開被子,坐在床上,病號服的扣子敞開了幾顆,露出大片的面板,瘦到都能看見骨頭,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寶貝,過來坐著,別靠近那邊,有病。”女人說的每一句話都刺在凌莀的心上,抓著被子,緩緩的抬起頭,眼淚噙在眼眶裡,沒有流下來,“坐媽這兒,你平板呢?上次那幾道題是不是沒有做出來?等會兒有名師講解影片,你看看,我覺得以你的能力肯定沒問題。”
“這些題目哥會坐嗎?要不我問問哥?”男孩把習題冊遞到凌莀面前,居然是高數題,應該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凌莀看了一眼,因為藥物影響,視線很模糊,護士給配了一副眼鏡,還沒有從眼科送過來。
&n就是又笨又蠢,這些那些都不會,能不能不要再煩我了,求求你了,媽,能不能不要我了,我們斷絕關係吧,斷絕關係了,是不是就好了,以後你們一家三口生活,我一個人,把錢用完了以後我就自己離開,去一個沒有這裡的地方。”
“你敢,想造反啊是不是?嗯?你要在說這句話出來,你信不信我打死你啊,跟誰學的啊這是。”女人把手機摔在床頭櫃上,一巴掌甩在凌莀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感襲來。
林深拎著塑膠盒走進來,正好看見這一幕,嚇得叫出了聲,從小在蜜罐子裡面浸出來的小孩兒,看到這種家暴場面,肯定會覺得不可思議,甚至覺得這些就不應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這是怎麼了,啊?怎麼動手了,您別打他啊,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的,打他做什麼,小孩已經夠難受了,您就別給他增加負擔了行嗎?他也很努力啊,努力讓自己看的不那麼不堪一擊。”林深坐在床邊,聽到動靜以後,來了幾個醫生,連拖帶拽把女人和男孩拉出去。
“是凌莀嗎?眼鏡配好了,試試看?”跟在後面的眼科醫生趁著把人帶走的功夫,把一個藍色的眼鏡盒遞給凌莀,“鏡框是郗姐選的,金絲邊的,還挺好看。”
“謝謝恬恬兒,我看看啊,現在是不是很流行戴這種鏡框啊,像我們那個時候,有一副黑框眼鏡就不錯了。”林深笑了一下,把眼鏡拿出來遞給凌莀。
“謝謝,對不起啊,總是讓你們看見這些。”凌莀笑了一下把眼鏡架在鼻樑上,少年揚起嘴角,一束光劃過鏡片,卻再也照不亮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