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亂葬崗。
十二月的天,是冬季降雪最多的時候。
冷,徹骨的冷。
亂葬崗永遠都是亂葬崗,什麼時候多了一具兩具屍體,根本沒有人會在乎,除了覓食的野狗。
那成堆的屍體上,又多了新的一具。
一群野狗晃悠著走過來了,它們搖著尾巴,嘴裡流出腥臭的液滴。
一隻雜毛顏色的野狗走在最前頭,嗅了一陣便眼神一亮,將那最頂上面的一個屍體拖了下來。
它似乎是這群野狗裡的老大,所以它在啃食新鮮食物的時候,別的狗只能蹲在一旁等著剩下的。
空氣裡瀰漫著血腥味。
它剛咬下手臂上的一塊肉,還未嘗到些味道,便被那死去的“屍體”給扼住了脖子,那屍體竟然反撲到狗的身上,一口將它的脖子咬斷。連著頸子整個狗頭滾到了遠處,其餘的野狗慌忙逃散,一陣狗吠聲四散在空氣裡。
那人似乎喝飽了血,才有力氣翻了個身,勉勉強強的站了起來。
一陣鑽心的痛傳來,他這才發現自己的腿骨都錯了位,此刻一時間能站起來純屬本能,等意識到痛楚時又再度倒在雪地裡。
胳膊上還掛著翻起來的碎肉,淌著血,他呼哧呼哧的喘著氣,搖著牙在屍體堆裡摸到一塊布料,費力撕下來,也不管手上沾了誰的腐肉。
幾乎是汗如雨下,才把胳膊包好。
他沒有力氣,沒有辦法走路,可是他心裡有個聲音,那就是不能死在這裡。
夜色裡,雪花飄落,他像一隻斷腿的野狗一樣匍匐,渾身血汙,惡臭。
路那麼長,盡頭只有絕望。
他閉上眼,卻沒有眼淚可以流。
不知道什麼時候,眼前出現了一雙白淨的鞋子,上面繡著海棠花,昂貴,高潔。
他知道是誰。
孟妤蹲下身子,卻不觸碰他,只是平靜的敘說著一件事:“我都看見了,你做的很好。”
他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她全程看見他的毫無反抗,那樣子,真的像一條人類培養出來的忠犬。
孟妤從懷裡拿出一方藕色帕子,要去擦他臉上的汙漬,他卻慌忙移開臉。卻又被她狠狠捏住下顎,繼而溫柔的擦拭著血汙。
她的聲音很平靜:“只有這樣,他才能看清楚。你回到他身邊,他只要看見你,就會想起自己再無幻想。”話罷一笑,“苦肉計雖好,卻難抵一顆比石頭還硬的心。那老皇帝的心狠,倒是超出我的預想,我險些以為他會心軟……原來,這四方天下,無論是誰,都流著同樣冷的血。”
她站了起來,用帕子擦了擦手,扔到了他面前:“這回要費些功夫了,腿,手,還有肋骨都要換新的。”
說完這句話,她便自顧自的走了。
他趴在原地,那帕子就在眼前,一朵小花繡在帕角。他用雪擦淨了手,才將那帕子攥在手中。
兩個月,小梨幾乎一步都沒有離開李崇昭。
她不知道兩個月前發生了什麼,只記得那天早晨,李崇昭告訴她,要去宮裡一趟。可到了第二天早上,人就是抬著進府的。
滿身的傷痕。
皇帝賜了最好的太醫,用了最好的藥,他在前一個月都像是死去了一般,躺在床上毫無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