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不是三個,是五個啊。呵,我楊某還真是面子夠大,竟然能勞煩足足五位高高在上的不良人尚令遠離長安到這窮鄉僻壤處設伏狙殺……我倒是好奇了,十二位尚令,除過我當年殺的那個卯字位的老兔子,再減去你們折在鄉里面的幾位,你們竟然還能派出這麼多人來組織圍殺?”
楊暾舉劍相對,微嘲問道,想借話機之時調理內息,但這群日常做慣了陰暗事比殺手更像殺手的不良人們根本不會浪費口舌與時間在更多的動作上:醜閆與寅齊兩人率先發難,大漢套著精鋼圈的如柱狀般粗寬手臂捏著一隻碩大無朋青筋虯結的巨拳轟殺而來,彷彿是將一顆枯死但仍然有合抱之粗的參天大樹生生當空擲來一般。另一旁的精壯則舞著刀光衝上前,鋼鋒在他的手掌中連成一片雪白,猶如瀚海之上暴起的水龍捲中翻湧撕裂的沫線,壯觀而令人心悸,遍體生寒。
楊暾見此二人架勢眉頭一緊,識出這兩人使的是素以剛猛無儔著稱的西北閆家駿波鐵膛拳與岐山通易門的嘯虎刀法,且看這披雨開霧的架勢已有了七八分火候,心中暗罵一句麻煩,舉劍運息,使出楊氏劍法,上前與二人纏鬥一起。
即使不良人尚令的武藝放在偌大的江湖之中不過算得上中上之品,平時還入不了楊暾的眼,但面對同時出擊的兩人,又是成名已久的硬氣橫練功夫,饒是他劍法較之先前有所進境也要沉心應對:楊暾仍是採用以柔克剛的法子避其鋒芒,尤其在對付醜閆一記記勢大力沉的拳衝肘架時,多是以劍芒點滯圓化其勁力,閃轉騰挪間時而覓著空擋飛身如青蛇吐信般將寒芒向他頭頂一探,將對方逼出戰團幾分。
然而在應對寅齊的刀鋒時,鹿鍾劍便顯得沒有先前那麼自如無滯,對方的刀法顯然要比另一人精進幾分,鋒芒覆蓋成片,隨即又堆疊成雪,將所有空擋與破綻蓋得嚴嚴實實,其間又透露出一股大開大合兇辣十足的刀意,楊暾只好以格擋為主輔以偶爾幾招化勁,但好在自己終究武藝在其之上,縱然對方刀勢兇猛,楊暾卻還總能覓著幾個間隙遞一道純正劍意進去,甚至在硬碰硬的架擋之中氣力也不落下乘,因而即使是同時應對兩人,楊暾手中的鹿鍾劍縱橫撇捺,劍意守正出奇,卻也不見有多少狼狽,顯得遊刃有餘,盡顯風範。
然而剩餘的三人也並不是看熱鬧的主,緊盯著劍來刀往拳腿交加的三人,午字位的馬臉漢子依舊陰沉不發一言,卻悄悄解下腰間捆著的一圈布繩藏在身後,無光的瞳珠透過死魚眼緊緊注視著戰局,如一隻伺機待發隨時暴起以發出致命封喉一擊的兀鷲,靜待著獵物露出破綻的時分。
此時,楊暾與對方二人的比拼愈發激烈迅猛,但整場戰局的主導權已經悄然由率先猛攻的二人漸漸轉移到看似弱勢的楊暾手中,隨著他動作愈發凌厲流暢,手中劍芒銳意大盛,招式間銜接變換也愈發自如,似一葉孤舟上的白髮老叟支著手中長杆在江面上攪弄起一渦深淵,將對方二人如兩尾暈頭轉向的江魚般漸漸掌握其間。
就在這時,楊暾趁個破綻出一道劍意斜劈入寅齊肋下,逼得對方不得不退後橫刀架擋,而同時剛被擋出戰圈的醜閆正欲直拳衝勁入內時,楊暾飛身又是一擊“青蛇探信”襲上額頂,驚得大漢只好瞬間收勢改勁側臂以擋,同時空閒的左臂瞬攥緊成拳,正待劍意至時那遲滯未返的一瞬蓄意轟擊其軟肋之下!然而不料楊暾此劍招卻是一記虛招,只見他在那一剎間陡然轉腕變力,將欲滴灌頂的劍意瞬間扭轉成一道橫劈,向著大漢眼角處平直斬去,正是一記“收啄展翅”的靈巧功夫!
眼見大漢的腦袋即將像一顆熟西瓜被利刃開瓢般時,楊暾忽覺余光中閃過一道銀亮,心中一訝,暗道寅齊的刀鋒怎麼倏忽便至,只得瞬間變化姿勢,腰身發力間一腳踹中醜閆胸口,借力向後一躍,同時調轉劍芒收腕回身,縱劍宕開那陣寒光,卻發覺這手感與重量都不甚正常,抬眼望去,心中吃了一驚:緣是這一擊並非來自寅齊的大刀,而是不遠處那個馬臉漢子擲出的一記甩頭一子!
只見那道不起眼的灰麻粗繩末端系綁著一柄鋒光瘮人的槍尖,比起楊暾先前手下的“青蛇探信”的劍招更像一條匿身於陰暗之中隨時準備彈起襲人咽喉的劇毒竹葉青,可怖而無比致命。但就在此時,楊暾餘光一瞥,不由驚出滿背冷汗,發覺先前那揹負重劍的老者與攥握醜陋黑棍的壯年俱已沒了身影,而同一時間,楊暾忽覺自己背後一陣寒意襲來,想都未想便轉腕反握劍柄隨即背手橫劍,只待那勢大力沉的一擊臨來時再度用上三世七法的化力解勁的功夫,觸著那玄鐵重劍的劍身用力撐轉,在半空中翻過半個圓弧,同時腳背繃緊向身後偷襲的老者面門一腳踢去,雖被反肘擋住,但楊暾藉著此反衝迅速落地站穩腳跟,隨即毫無滯歇之意,趁老者還未來得及舉起重劍時飛身向前一劍刺去!
然而襲擊與幫襯如同浪潮般層層湧至,只見一道黑影撲身而出,正是使棍的戌何,將一套陋衣門的杖狗棍法舞得虎虎生風,兇意十足間透著股蠻不講理的狠勁,乍一看好似潑皮無賴的街頭鬥毆一般毫無章法,實則在其間眾多招數中埋下了足以致命的反制,潑辣而不失陰毒!楊暾心知身後兩人與遠處伺機襲來一鏢的馬臉漢子決計不會放著他與對方鬥作戰團而坐視不管,只好覓個空擋刺出一劍逼退戌何幾步,隨即又轉身連起數道劍氣,緊接著施展開七星步伐瞬間閃穿過幾人,一頭赴進那片早已損毀成一片廢墟且仍然煙塵不盡的茶鋪之中。
旋即,塵埃間一道聲音響起。
“……整個鋪面都塌成了這樣,外面打成一片刀來劍往的,姑娘還真是氣定神閒,在這處地方都能安心坐著,這養氣功夫,還真是能談得上獨步天下了。”
楊暾音調冷而微嘲,鹿鍾劍劍鋒直指著先前那個看似是被脅迫而來的村婦,而後者嫵媚一笑,臉上不見分毫被戳穿後的緊張,而是慵懶支起左肘,撐著嫩滑細膩的姣好面容,媚聲道:
“楊大爺好俊的眼力,奴家本自忖這一手易容喬裝的本事在江湖上也算不錯了,不想卻這麼輕易便被楊大爺看了個透。嘻嘻,莫不是楊大爺一打奴家進門來就一直盯著奴家身子在看,這才發現了什麼破綻?”
女人的聲音細滑柔倦又極有風情韻味,如一條水蛇般鑽入人的耳朵一般直惹得人渾身瘙癢,忍不住吞一口唾沫入喉才好。然而此時楊暾卻如同鐵石心腸一般面無表情,只是冷冷將劍鋒又向上遞了幾寸,說道:
“不必在此賣弄風騷,說實話我楊暾雖是向來不曾將不良人放在眼中,但你們這些尚令我也有所瞭解。這其中尤其是你,既是巳字位的一條毒蛇,但同時也是,十幾年前牽機門上代門主鄒竹霜那位離家出走的小女兒——鄒汝月,可對?”
沒有管女子隨著此話而變得有些陰沉的面色,也沒有給她回答的時間,楊暾繼續寒聲道:
“楊某人今日還真是受寵若驚啊,本以為你們這不良人肯動用足足五位尚令來圍殺我已是天大的難得,不曾想到,為了將我這個禍害斬草除根,竟是來了堂堂七位——”
此話甫一出口,鹿鍾劍劍鋒微微調轉,指向茶鋪中少有的未被損毀的櫃檯後,朗聲道:
“死耗子,還躲什麼,你便這麼見不得人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