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於是齜著牙嘿嘿笑,同那男子打商量道:“若是來人開門,你便躲到大酒缸後頭去,待我們兩人走後你再悄悄出來,如此也不會惹人說閒話你說是不是?”
二人這才意識到這小姑娘人小鬼大,其實什麼都知道,可是都這時候了他們哪有心思計較這些,能安然出去才是正經,於是二人點頭應了。
不過在容瑾以為萬無一失時,外頭卻有兩撥人朝這兒過來了。
一撥是戲班子的,如今筵席要開了,他們要在閣樓裡唱一出《李逵負荊》,臨了卻不見了“李逵”,於是他們一層一層地尋,現已從三樓尋到了二樓,就要下來了。
還有一撥則是來搬酒的婆子小廝,他們從廊上往閣樓走來,領頭的正指著身後的幾個小廝罵罵咧咧:“早讓你們來搬酒,你們卻把這事兒拋到腦後去了?如今都快開席了,酒還沒搬出來,回頭劉管事那兒看你們怎麼交代,還不快走!”
而那正要上樓去傳信兒的沈闊呢,二樓的樓梯還沒上兩步呢,便被他的庶兄扯著袍子揪下去了,“你這個沒規矩的小兔崽子,上頭都是女眷,你跑上去幹什麼!”
沈闊身子一通狂扭,惡狠狠地盯著他那庶兄沈度道:“若不是我方才答應了人家不在筵席上鬧事,就憑你把我孃的荷包扔湖裡,我今兒就要把你腦袋砸個稀巴爛!”
沈度今年十六了,才十一歲的沈闊才只到他胸口,沈度於是故意比了比他才到自己胸口的身量,諷笑道:“就你這小個兒,誰把誰腦袋砸個稀巴爛還真不定!”
沈闊被激得紅了眼,方才便被他捉弄得去寒涼的湖水裡撿荷包,現下他竟還敢鄙視他身量短?
沈闊哪還管得先前答應了程宗綸不在壽宴上鬧事,更管不了答應容瑾的去救她出來!
他牙關緊咬,身子繃得直直的,一個拳頭朝沈度的肚子上砸過去……
沈度後退兩步,來不及接招,沈闊腦袋對著他的肚子又是一頂,隨後撈了張趁手的椅子便往沈度腦袋上砸……
小孩子打起架來生猛得很,一時間,周圍賓客雞飛狗跳都來勸架,看著兩人扭打在一處傷得鮮血淋漓,又都不大敢靠近。
沈闊的祖母大喊住手,卻沒一點用處,與此同時,從二樓下來尋人的伶人,還有預備去酒窖裡搬酒水的婆子小廝們見如此場面,勸架的勸架,看熱鬧的看熱鬧。
一時間亂作一團,桌椅酒水叮叮噹噹不知打壞了多少,勸架的賓客們也捱了幾拳,更多的則是往角落裡退著步子,站幹岸看熱鬧。
幸而程宗綸領著四五個小廝過來了,他是個有功夫的,三下兩下將扭打在一起的二人拉開了。
程宗綸把沈闊抱起來坐在圈椅裡,蹲下身望著他的眼質問:“你方才輸了,答應我什麼?”
沈闊一揩嘴角的血,恨恨道:“答應了又如何,我反悔了不成麼?”才一說完,他卻恍然意識到自己允諾容瑾的事,於是忙湊過去小聲道:“容瑾姐姐被關在下一層酒窖裡了,你快把人放出來,她讓我別告訴旁人知道!”
程宗綸怔愣了一瞬。
“我不打了,你快去呀!”沈闊推他。
程宗綸略忖了村,便吩咐丫鬟小廝們把桌椅重新擺好,又讓那幾個預備去酒窖搬酒的奴僕安撫好客人,而後從領頭的那兒要來了鑰匙。
現下眾人都忙著看熱鬧,壓根無人留意程宗綸,於是他便從擁擠的人群裡擠出去,走下樓梯,去了酒窖。
容瑾望見樓梯上那一團耀目的紅色時,驚了一瞬,旋即想起什麼,回頭看身後那伶人,見他在大酒缸後藏好了,這才鬆了口氣。
她望著他走過來,握著雕花門框的小爪子抓得緊緊的,凹凸不平的斑竹紋硌著她的手心。
此刻的自己必定狼狽極了罷!
容瑾垂下眼揪著帕子,不知為何,心尖尖那點兒酸澀又回來了。
程宗綸摸了鑰匙來開鎖,大門一拉開,見著那婦人,竟是眯了眯眼,“二嬸嬸,你怎會在這兒?”
容瑾猛地抬頭望他,又望了望身側那珠翠滿頭的婦人。
這躲在此處與伶人偷情的竟是程宗綸的嬸嬸,這……這也太亂了罷!
“方才在裡頭點酒水,不想這小姑娘的姐姐把她推進來後鎖了門,所以才被困在此處,”那婦人目光不敢對著程宗綸,便低頭看容瑾,煙青色的帕子抵在鼻尖,眼神刀子一般鋒利。
這便是方才在菊園中領頭打賞戲子的程家二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