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世上她只得兩個人愛,一個是自己親孃,十四年母女分隔,回府時只看見一具棺材,她落了淚,為這世間的荒唐滑稽。還有一個是雀兒,她雖是奴婢,卻是這世上唯一會為她的際遇流淚,會像姐姐一樣心疼她,真正一心為她的人。
雀兒一溜煙跑到廚下,現下已是午時,灶房正預備午飯,一個個都忙得腳不沾地。
雀兒不好打攪,先是自己逛了一圈兒,沒見著有雉雞羽,於是逮了個正擇菜的廚娘問,那廚娘指了指旮旯裡一個用黑布蓋著的竹篾籃子。雀兒走過去,拿下壓著的石頭,掀開黑布好一通翻找。
而碧喜,正雙手抱胸站在灶臺前冷眼瞧著這一幕。
方才她被罰站了一個時辰後便被她姑姑張媽媽叫去了。張媽媽是太太身邊得用的老人,方才路過見碧喜氣鼓鼓的,怕她回去伺候時衝撞了大爺,便點了她到灶房來,看著煎藥的火候。
“看什麼呢?”一個圓盤臉小眼睛,一身灰褐色福紋夾袍的婆子拿蒲扇輕點了點碧喜的肩。
碧喜恍然回神,看向小爐子上那壺要送去給太太的秘藥,連熱氣都還沒冒出來,她吁了口氣道:“姑姑,您別嚇我成麼?”
“熬藥便熬藥,看著那小丫頭做什麼?”
“那呀,”碧喜努努嘴,陰陽怪氣道:“是四小姐身邊伺候的,方才甭提多耀武揚威呢!”
張媽媽循著看過去,便見一身草綠色羅裙的雀兒彎下腰,一點兒不怕髒的在籃子裡翻攪。幾片純白的輕羽飄起來,沾了一片在她肩頭,有些狼狽。
張媽媽目光在雀兒清爽的小臉上停留了片刻,再上下一通打量,終於嫌棄地調開視線。
“四小姐那樣的,還真好意思擺主子的譜兒,連那穿綠的也敢朝我瞪眼了,姑姑,我可是您手下出來的,您得給我出這口氣呀!”碧喜輕扯著張媽媽的袖口,撒嬌似的輕搖。
張媽媽放下蒲扇,瞥了一眼她拉著自己的手,“我不是老爺們兒,撒嬌耍賴的在我這兒,不頂用!”
碧喜臉一紅,立馬鬆了手,垂著腦袋不敢言聲兒了。
可張媽媽卻抻抻福紋袍子,叮囑了一句“好好兒看著藥,”便朝雀兒走過去了。
灶下廚娘們忙得不可開交,自然沒留意二人,可伺候大小姐的翠珠卻將這一切看在眼裡。
雀兒翻找了老半天,沒見著雄雞的毛,只有或雪白或灰黃的輕飄飄的母雞毛,她搖頭唉了一聲。
“尋什麼呢?”冷不丁的從身後冒出個聲音。
雀兒唬了一跳,回頭看,只見一個氣派的老媽媽,頭上綰了個低髻,斜簪了只碧空福紋素銀簪,兩側是燒藍鑲銀的鬢鈿,看著不像個廚娘,於是她忙蹲身行禮,回道:“小姐吩咐奴婢來尋些雄雞毛做毽子。”
張媽媽微微頷首,計上心來,她含著笑,道:“既是要做毽子,尋常雄雞毛做出來不好看,自然得用雉雞羽,你是哪個院裡的?”
“奴婢是倚梅院的。”
“原來是四小姐身邊的,我方才見那裡頭有好些雉雞羽,你去挑挑看,”張媽媽溫言細語,指了指灶房旁邊的小室。
這裡是用來堆放食材的,方才有廚娘進去拿了一簸箕生薑,忘了鎖上門。
雀兒不覺有他,感激道:“謝媽媽指點,”說罷便樂呵呵往裡去了。
前幾日大爺林正則隨侍郎家的幾個子侄外出狩獵,獵了只雉雞,這雉雞瘦弱得很,一身羽毛卻是五彩斑斕。
林容清如今正迷踢毽子,一見這羽毛便喜歡得緊,吩咐廚房留下來給她做毽子,不過現下是不能夠了。
用罷午飯,婢子將剩下的雉雞羽呈上墨韻堂時,嫡小姐林容清很是翻找了一陣,見只剩下尋常的幾支羽毛,她當即便拉下臉,薄胎粉瓷杯往案几上重重一頓,質問:“最好看的幾支哪兒去了,讓你們一人一支給分了?”
婢子們悻悻不敢言聲兒,最後是大丫頭知書稟說灶房送來時便是如此了,於是又著了侍弄雉雞的媽媽來問,卻沒問出個所以然來,最後還是張媽媽提點了幾句,才有人記起來倚梅院的雀兒過來尋過雉雞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