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指使你——”殷無濟咬緊牙關,“欺師滅祖!”
“她確有此意,可我若是不願,誰也強迫不得我,之所以做下這件事……殷前輩,我師父坐鎮寒山十八年,軟硬不吃,冥頑不靈,他是北疆關外的定海針,也是這場僵局的不化骨,西川與朝廷這些年都曾數次相請,無不被他拒回,你們當真沒有一刻覺得他礙眼麼?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便我沒有搶先下手,你們也不會容忍他在那個位置上再坐十八年,偏他這個人跟謝掌門一樣,寧為玉碎不為瓦全。”昭衍勾起唇角,“我做了這件事,任何人都可以指著鼻子罵我,唯獨你們不行。”
這句話一出,殷無濟臉色幾變,有心想要反駁怒罵,卻是出不得口。
他能罵昭衍什麼?背信棄義,欺師滅祖。
昭衍為何這樣做?血海深仇,不惜一切。
殷無濟的一張嘴最是毒辣刺人,只要他想,僅三言兩語就可化為千刀萬劍將昭衍戳得體無完膚,可當憤怒裹挾惡語衝上喉頭,又被他竭力嚥了下去。
十八年前九宮飛星,十八年後流亡離散,縱使殷無濟本為局外之人,但他此生最重要之人先後捲入這場血腥漩渦裡,早就不容他抽身而退了。
正因如此,在步寒英拒絕他的提議,甚至有意將昭衍排除在外的時候,殷無濟確有一瞬生出了狠意。
殷無濟不禁想道:“知徒莫若師,步寒英才是對的。”
一時間,殷無濟心神大亂,周身渾然自如的氣息也躁動起來,在旁的明淨察知不妙,忙提起內力猛喝一聲,猶如暮鼓晨鐘,生生將他驚醒。
“阿彌陀佛。”
明淨合起掌,沒再說什麼回頭向善的佛偈,他身為長者,卻向昭衍低下頭去。
昭衍的眼眶霎時紅了,可惜僅僅一下,他用力閉了閉眼,眸中便只剩血絲。
“北疆是否戰火重燃,決定不在塞外而在關內,我們沒太多時間虛耗了。”他寒聲道,“二位前輩既已得了答案,也該心滿意足。江平潮我是一定要帶走的,至於望舒門預備南下馳援蜀南……遲則生變,莫入濱州,我言盡於此。”
聞言,殷無濟收攏心神,臉色一肅:“濱州有變?”
昭衍不置可否,轉頭就要離開,殷無濟心知其中必有大事,哪容他就此脫身,當下朝明淨使了個眼色,後者輕聲一嘆,身形猛然一晃,搶步向昭衍肩頭抓去。
明淨雖在江湖上名聲不顯,武功之高卻是罕有匹敵,何況昭衍氣穴受制運功不得,這一抓當是十拿九穩,卻聽那人忽地開口喝道:“動手!”
這一聲急呼令人始料未及,明淨動作微頓,又聽殷無濟大聲道:“快躲開!”
來不及了。
就在昭衍話音出口之際,竹影深處已有一道白影飛撲而出,快如疾風閃電,只消眨眼工夫就落在了昭衍身後,素白傘面驟然張開,明淨只覺手下一震,一股凜冽寒氣透過傘面撲面而來,頃刻就將他五根指尖凍住,陰冷內力隨之纏上,明淨整條手臂都被凍得僵硬青紫,當即提起《寶相決》真氣與之相抗,腳下一錯一旋,倒退七步回到殷無濟身邊,手臂振力一甩,竟抖落了無數細碎冰渣。
“什麼人?”
殷無濟捏緊毒針抬眼看去,卻是一下認出了天羅傘,登時愣住。
交手只在兔起鶻落間,昭衍這才回過頭來,朝著身後之人彎眼一笑:“都說了,你我再見不會太久的。”
回應他的是一聲冷哼。
傘面下移,露出方詠雩那張蒼白如鬼的臉龐,他神情冷淡,眸光幽深,盯著前方兩人時如毒蛇蓄力,隨時可能發動雷霆一擊。
竹林內霎時鴉雀無聲。
下一刻,兩道人影同時拔地而起,利劍與肉掌鏗然相接,撞開一片火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