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已說過,是江盟主授意我來見你的,至於原因嘛……”昭衍幽幽道,“寒葉蕭瑟秋風冷,老夫牽掛不肖兒,任是外人不問家務事,也是長者有請不敢推辭。”
江平潮幾乎要冷笑出聲,直到他看見昭衍從懷中取出一封朱底金面的貼子來,輕輕推到了自己面前。
“這是什麼?”
“聘書。”昭衍唇角帶笑,“自古兒女婚事少不得父母之命與媒妁之言,江兄也是老大不小的年紀了,江盟主有意為你操辦喜事也在情理之中。”
江平潮的目光幾欲將這張錦帖刺出洞來,咬牙道:“拿回去,我的事不必他管!”
昭衍語重心長地道:“江兄,話先不要說太滿,你都不曾開啟一看,焉知令尊選中的這樁婚事不合你意呢?”
“天仙下凡也好,千金閨秀也罷,我、都、不、要!”
頓了片刻,江平潮面上露出譏嘲之色:“他若對我這不肖子失望透頂,與其指望所謂孫兒傳續香火,不如早些給阿蘿招個乘龍快婿,一家人齊心協力豈不更好?”
說話間,他輕蔑的目光直直落在昭衍身上,顯然是將其當做了一丘之貉,再無當初言笑無忌的友善親近。
昭衍也不惱怒,作勢要將聘書收回,口中嘆道:“罷了,強扭的瓜不甜,也是望舒門沒這福氣。”
錦帖猛地被人一手按住,昭衍的衣襟再度被人扯住,他仰起臉,果然對上江平潮驚疑不定的眼神。
“你說什麼?”
昭衍笑眯眯地掰開他的手,江平潮抓起帖子翻開一看,裡頭紅紙黑字密密麻麻,端看字跡果然是江天養親手所寫,內容也確為求娶聘書無疑,可那些字句連在一起,實令江平潮心神巨震——
武林盟主江天養向望舒門謝掌門議親,代長子平潮求娶望舒首徒穆清。
江平潮……求娶……穆清……
這幾個詞就像一道道雷霆接連不斷地劈在心頭,使江平潮整個人都僵立在原地。
昭衍將聘書從他手裡抽走,含笑問道:“莫非江兄不喜穆女俠?”
“我……”
江平潮喉頭滾動,滿面掙扎,輕顫的雙手已緊攥成拳。
他怎會不喜穆清?
“一見鍾情,再見傾心”,這句話用來形容江平潮對穆清的感情,再準確不過了。
他是海天幫的少幫主,出身顯赫,文武雙全,年紀輕輕已名動一方,闖蕩武林的這些年裡,不知有多少女子傾慕於他,可江平潮的心裡只有家業與江湖。
江平潮向來坦直利落,為數不多的耐心細緻都給了親妹,其他女子在他看來或落入俗套或麻煩頗多,正如他愛聽快意恩仇的傳奇,卻不喜纏綿悱惻的俠侶。
直到他在梅縣遇見了穆清。
江平潮愛她的似水溫柔,也愛她的錚錚鐵骨,在那十面埋伏的危局裡,穆清始終與他並肩而戰,他一回頭,便能見到她仗劍在後。
可惜,如他所厭惡的那些話本故事一樣,江平潮方知何為“情生意動”的美妙,便要面對“無疾而終”的遺憾。
江平潮與穆清之間隔了太多鴻溝,譬如相逢已晚、神女無心、理念生歧……還有最殘酷的,立場相對。
她依舊是天上月,他已成了河下泥。
“……我不同意。”
胸中情緒激盪,喉間湧上了一股腥氣,江平潮勉強忍著,一字一頓地說出了這句話。
昭衍知道,他此刻必是心如刀絞。
“江兄仍不肯答應?”昭衍勸道,“你可要想好了,機會總是轉瞬即逝,過了這村兒可沒這店了。”
江平潮雙手攥拳,根根指節已然發白,他目光冰冷地看著昭衍,心下卻是苦笑。
他怎會不知道?
他怎會不想抓住機會?
然而,強扭的瓜確實不甜,江平潮不怕吃苦,卻不願穆清跟他一起嘗這滋味。
“可惜了,也怪望舒門自作自受,命裡合該有此一劫。”
昭衍無所謂地攤了攤手,道:“既然如此,為弟就先告辭了,江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