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證明了清兒不但不品性惡劣,反倒上進勤奮,怕是會連帶著影響桑擰月在沈廷瀾心中的印象。還有更壞的惡果,就是她撒謊成性、汙衊造謠至親的事兒也會被沈廷瀾知情,夫妻關係跌入谷底,兩人的感情中怕是會出現好大一條裂縫。
周寶璐死命拉著,但她那點力道,如何抵得過沈廷瀾的一合之力。
也就沈廷瀾理智尚存,不敢對她用重力,不然如今什麼情況還說不準。
但即便被周寶璐死拉硬拽著,沈廷瀾依舊再次脫了身。
武安侯府到底以軍功起家,雖然如今子孫們應祖宗要求,全都走上習文之路,但拳腳功夫卻作為強身健體的手段,每個人從三歲起就要開始練習。
沈廷瀾的身手比之大哥差了老鼻子遠,但要掙脫掉周寶璐的鉗制,也是輕而易舉之事。
他大步出了書房,闊步出了庭院。耳中聽聞著身後嚶嚶的哭泣聲,沈廷瀾面沉如水。
他今天非要看看,那對姐弟到底是什麼品性。桑擰月可能見不著,但並沒有什麼大妨礙。畢竟那對姐弟相依為命十多年,弟弟完全由姐姐撫養長大,由弟弟的品性可窺知姐姐是什麼性情,即便有幾分誤差,大方向上也不會差。
他今天就去看看,到底誰是人,誰才是真正的鬼。
*
沈廷瀾到了前院他的居所時,清兒已經過來了。
小小少年穿一身青色直綴,頭上束著學子方巾,他面對著一棵大樹喃喃私語,走進了才聽清,原來他是在背書。
沈廷瀾沒打擾清兒,聽他背了一整篇《孟子.公孫丑章句上》,才心情複雜的開口問道,“已經學到《孟子》篇了麼?”
清兒聽到身後傳來人聲,陡然嚇了一跳。回過神他陡然轉過身,幾乎是立時就認出了來人是哪位。清兒白皙的面頰染上紅暈,先是行過禮,喊了聲“姐夫”,又赧然的撓撓頭道,“這兩天才開始學《孟子》,我背誦的還不連貫,趁著姐夫還沒來,我無聊便又背了一會兒,姐夫你等我很長時間了麼?”
“沒有,我也剛來。”沈廷瀾滿眼複雜,“是我讓你等了很長時間。”
已經不用再多質問,只看眼前少年清澈的雙眼,還有他看人時誠懇的眼神,他努力讀書上進的姿態,他筆直挺拔的身姿,他彬彬有禮的模樣,沈廷瀾已經知道,究竟誰才是那隻搬弄是非,兇惡陰險的鬼。
他喉嚨梗塞,像是塞了一團棉花在其中,心中滋味萬千,只不知該如何消化是好。
清兒還不太通人情世故,但經過西山一事,他整個人去掉了之前的浮躁與膽怯,整個人正慢慢變得勇敢自強。
他也學會觀察人的臉色,去分析那人在想什麼,會不會對他心存惡意。
眼前的表姐夫自然是對他沒惡意的,可他看他那眼神又複雜至極,完全超越了清兒的理解範疇。
清兒尷尬的不知如何是好,好險想到一個問題,就忙不迭問,“我聽丫鬟說姐夫喚我來前院,不知姐夫尋我何事?”
因是第一次見面,這又是侯府的三爺,清兒對沈廷瀾的態度很恭敬。恭敬太過就顯得客氣,沒有一絲親近的味道。但換個角度看,就是這個孩子沒有太多攀附權勢富貴的心,他如今的言行,完全出於自己的一片初心。
沈廷瀾回首過來,看著清兒的視線更復雜了幾分。他說,“沒什麼大事,只是之前在外遊學,你們姐弟進府時我也沒能幫襯到什麼。回到府裡後,我整日忙著宴飲會友,也忽略了你們姐弟。今日得空,我喊你來說說話……若你讀書有什麼疑難困惑之處,也可告訴我,我可代為解答。”
清兒眸中迅速泛過喜色,可想到上一次他尋人代為解答問題的後果,他又不敢向前。
姐姐和施舉人的事情,姐姐和素錦他們都沒和他說。清兒還是在搬回到薔薇苑後,有一日晚飯後他出去散步,聽到丫鬟婆子們嚼舌根他才知道。
那時他如遭雷擊,萬萬想不到,就因為他貪圖一個解答問題的夫子,竟然會陷姐姐於那樣不堪的境地。可恨他當時還不情願搬回薔薇苑,還私下裡想過,是不是姐姐根本不在意他讀書究竟是好是壞。
可自從聽了那流言,一切疑惑迎刃而解。
原來不是姐姐對不起他,而是他對不起姐姐。是因為他自己的私心,才險些誤了姐姐的終身。
清兒至此再不提施行舟,應姐姐之義送了一份厚厚的禮過去後,就徹底將事情拋之腦後。
可如今一聽說這姐夫要給他解答功課,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再次浮現在腦海中,清兒的面色頓時難看起來。
沈廷瀾見狀就打趣說,“怎麼,可是功課學的不好,擔心問不出有深度的問題被我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