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不是現實。這只是無數平行世界的其中之一,然後剛巧發生了不止一件的壞事而已。在其他世界裡邊,一定有著一個“什麼都沒發生的世界”存在著吧。如果沒有和新川恭二認識,沒有發生郵局事件,父親沒有因事故死亡,過著平凡生活的詩乃,一定有著這樣的世界。在黑暗中縮緊手腳,變成小小的凝固無機物,詩乃的魂魄正尋求著能夠綻放出溫暖笑容的自己。
在僅有的理性當中,詩乃突然感覺到了細微的諷刺。無法忍受現實的殘酷,逃避到夢想之中的自己,某種意義上和恭二很相似。在學校被責備,雙親的期待,考試的重壓,他放棄了這樣的“現實”,投入到虛擬世界尋求解救。在虛擬世界能夠得到最強稱號的話,在現實世界被深埋入虛無絕望深淵中的自己也就應該有著些價值存在。不過,這個願望也破滅了,他,已經壞掉了。
詩乃在名為GunGaleOnline的世界中,也在尋求著同恭二相同的強大。隨後,她曾一度就像找到了通路似的。不過,從記憶的沼澤中伸出的冰冷的手臂終究是抓住了詩乃,想要把她一同帶走,可為什麼卻一點抵抗也做不到呢。眼睛也無法睜開。不行了,所有的一切。
如同深深的水底浮上的水泡一般,斷斷續續的思緒中,突然想到。那名少年,又是如何呢。被關押在虛擬世界這樣的牢獄中一年多,奪走了數條人性命的少年。在長長的戰鬥中,一定也失去了重要的人吧。他也應該很不甘心吧。一定也憎恨著這個奪走了自己許多東西的虛擬世界吧。
不,不僅僅是這樣。即便是在逆境之下,他也不會放棄自身揹負的東西吧。只有這樣的人,才能與死槍進行那樣絕望的戰鬥,並取得勝利吧。
——你真的是很強啊,易衍。
在深邃的黑暗底部,詩乃低聲自語道。
——明明被你幫助了的說……卻讓你的這番努力白費了,對不起……
林易衍說過一登出就會找警察來這裡。已經過了幾分鐘了呢,詩乃也記不得了,看來已經趕不上了吧。如果知道詩乃被殺掉的話,他究竟會怎麼想呢。只有這點她有些在意……
想到這裡,就像是連鎖反應一般,這種心情變成了微微的燈火,驅散了些黑暗。
易衍——光劍使聯絡委託人應該已經結束了吧?難道說,他正在朝著公寓趕來嗎?即便這樣要想救詩乃也會晚了吧,當在這個房間中林易衍遇到恭二時,恭二會怎麼做呢。逃走嗎,還是放棄……或者是,用手中的注射器,對著他刺去。考慮到剛才恭二對林易衍高漲的怨恨,這點是極有可能的。
自己會死在這裡,可能是必須得接受命運的安排吧。不過——如果把那少年捲進來的話——這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說,必須得做點什麼。縮著手腳,塞著耳朵閉上眼睛的年幼的詩乃低聲念道。站在她身旁,將手搭在她纖細的肩膀上,圍著淺黃色圍巾的詩濃對她說:我們一直都是隻看著自己。只是為了自己而戰。所以才會沒有留意到新川的內心吧。不過——雖然有些晚了,至少最後這一次,要為他人而戰。
在黑暗深底處,詩乃慢慢睜開雙眼。白皙,纖細,卻強有力的手伸到她的面前。詩乃畏畏縮縮的張開手,握住了詩濃伸來的手。詩濃微笑著,把詩乃拉了起來。色澤淡薄的嘴唇微動,傳出了這般簡短,而清晰的話。
走吧。
兩人蹬踏起黑暗深淵底部,朝著水面上方搖曳的光芒跳去。眼睛猛然睜開的同時,詩乃與現實世界再度連線上了。恭二,正用右手的注射器頂著詩乃的脖子,企圖要脫掉她上半身的運動衫。不過,一隻手不好完成,他的眼神中充滿焦急的情緒。終於開始強扯起衣服來。
配合著對方的動作,裝作被對方拉扯著,詩乃的身體向左偏去。此時,注射器前端從脖子上滑落,落到了詩乃身體不遠處的床單上。不能放過這個機會,詩乃左手抓住注射器針管,同時右手將恭二的下巴向上猛地一推。
咕,發出一陣像是被擊倒的聲音,恭二向後倒去。壓在身體上的重量消失了。詩乃又多次伸出右手,拼命的想把注射器拉過來。如果這個機會失去的話,希望也就破滅了。
不過,用慣用手握住握把的恭二,與身體容易傾倒並用左手握住注射器針管的詩乃,開始了爭搶,這怎麼說也太不利了。調整好體勢的恭二,強行把右手向後拉,併發出怪叫揮舞起左手。
“……!!”他的拳頭猛地打在了詩乃的右肩上。左手鬆開注射器的同時,詩乃從床頭側滾了下去,背部撞到了寫字桌上。抽屜也因為碰撞落了下來,裡面的東西灑滿一地。
背部受到猛擊讓詩乃一時喘不上氣,隨後她掙扎般的大口吸著空氣。恭二則是爬到床上,用手按著下顎,但很快就抬起頭凝視起詩濃來。恭二眼睛睜得溜圓,泛著唾液光芒的嘴唇抽搐起來。像是咬了舌尖似的,冒出一絲血色。終於,從他的嘴中,傳出了嘶啞的聲音。
“為什麼……?”不敢相信似的,恭二左右擺動著頭,“為什麼,要這樣對我……?朝田同學,應該少不了我啊。能夠理解朝田同學的人,有我一個就夠了。我明明一直,幫著你的說……明明是想要守護你的啊……”
聽到這話,詩乃回想起了數天前的事。從學校回家的途中,被遠藤埋伏,索取金錢時,被路過的恭二救了——
這麼說,那也,不是偶然的嗎。恐怕恭二一直以來,都是跟在放學的詩乃身後,一直看著她回到家中,隨後再回到自己家中,登入GGO,等候著詩濃。固執——只能這麼說。雖然感到他有些危險,但卻沒有意識到他的本質。這就是不和他人正面交流的報應嗎,得出這點結論的詩乃也感到極其傷痛。
“……新川同學。”詩乃僵硬的嘴唇動了起來,說,“……雖然很辛苦……但,我,還是喜歡這個世界。今後也會喜歡的。所以……我不要,和你一起走。”
準備站起身,右手按在地板上,其手指碰到了一沉重,而冰冷的東西。詩乃立馬察覺到了。是一直以來隱藏在抽屜裡處的東西。是她在現實世界,所有恐懼的象徵。作為第二屆BoB大賽參加獎而得到的模型槍——弗羅基奧斯SL。
探尋著握住槍把,慢慢的將沉重的槍舉起,將槍口對準恭二。槍就像是用冰塊雕制而成的,感覺十分冰冷。右手也變得遲鈍起來,麻痺感順著手臂向上傳導。這就是現實中的冷感,詩乃很快便明白了。內心已經對此產生了抗拒,但她依然忍耐著。那不可名狀的恐懼,如同黑水一般在胸口擴散開來。
塗成白色的桌布,如同浸沒在水當中一般搖曳著,其內部的灰色水泥慢慢浮出。板材風格的地板也褪去了顏色,變成了綠色的漆布,視窗也變成了木質的櫃檯,回過神來,詩乃已經處在古舊的郵局當中。
準星中央對準的恭二的臉,突然間也變得軟趴趴的溶化開來,失去了原型。膚色變成了油脂般的土棕色,額頭處深深的皺紋,張開的嘴巴內,參差不齊的黃色的牙齒暴露在外。右手上握著的注射器,不知什麼時候變成了黑色的老式自動手槍。隨後——詩乃手中的槍,也發生了變化。
出現的景象就和詩乃預料的一樣,她害怕起來。就像是要反胃似的,胃部猛地發生了收縮,背也變得僵硬起來。
不要啊。不想看。現在就想把右手的黑星扔出去,並逃離這個地方。但是,如果在這裡逃了的話,一切就都白費了。性命以及自己重要的東西。作為詩乃與恐懼戰鬥,作為詩濃與眾多強敵展開激戰,可能也永遠達不到目標。不過——
堅強,是在過程中體現的。詩乃咬著牙,拇指扳下擊錘。發出一聲硬物開裂似的聲音,所有的幻覺在一瞬間都消去了。跪坐在床上的恭二,邊望著詩乃手中的弗羅基奧斯SL,並微微向後退去。不知是不是出於害怕,激烈的眨起眼來。
嘴唇顫抖著,發出沙啞的聲音,“你想做什麼,朝田同學。那……那不是,模型槍嗎。你難道認為用那種東西,可以阻止我嗎?”
詩乃用左手扶住寫字桌,給無力的雙腳註入力量,站了起來,回答道,“你,你說吧。我有著真正的力量。而且沒有別的女生會用手槍槍擊別人,對吧。”
“……”恭二的臉色慘白,並僵硬起來,他又向後退了幾步。
“所以說,這不是模型槍。只要扣下扳機就能射出子彈,把你殺掉。”瞄準著恭二,詩乃將腳微微側移,準備朝著廚房跑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