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九日重陽節,道衍和尚請燕王朱棣到慶壽寺中賞花飲酒,共度佳節。
席間道衍賦詩一首道:“八月中秋不玩月,九月九日不登山。可憐時節夢中過,誰對黃花露笑顏。”
朱棣聽後一皺眉道:“大師似乎胸中塊壘未消啊。”
道衍微微一笑道:“老衲雖已出家,仍不能勘破紅塵,少不了有幾分文人習氣。燕王胸懷天下,決不能似老衲這般感時傷懷,觸景生情。”
朱棣猛然警醒,看來道衍今日請他來賞花飲酒,是有規勸之意。
他盯著道衍問道:“難道我愁雲滿面嗎?”
道衍搖頭道:“那倒沒有,不過有些沉悶罷了。但燕王一身系全軍安危,你若如此,全軍便難以振奮。”
燕王嘆了口氣道:“濟南久攻不下,又死了陳亨,孤一時沒有想出破敵之策,故此悶悶不樂。”
道衍說道:“老衲聽聞盛庸率兵北上,駐紮德州,平安駐定州,徐凱駐滄州,三者互為犄角,平安、徐凱為左右翼,盛庸居中,組成倒三角大陣,窺伺北平,危害實大。燕王擇其弱者拔之,一來破其大陣,解除北平威脅,二來可振奮軍心,報濟南挫敗之仇。”
燕王聽罷,拍案而起,道:“就依卿言,出兵南下,報濟南一箭之仇。”
十月十五日,燕王下令徵遼東楊文部。時值天寒地凍,諸位將士聞之,皆鬱鬱不樂,眾人敢怒不敢言。
大軍至通州,張玉、朱能進入中軍大帳前來求見燕王,道:“燕王殿下,今大敵近在咫尺,我軍棄之不顧,而勞師遠征,遼地早寒,士卒行軍打仗,苦不堪言,我二人恐軍心不穩,特來稟告。”
朱棣屏退左右,對二人悄聲道:“我欲出兵攻滄州,恐南師為備,乃佯裝下令徵遼東。你二人不可聲張,免得走漏風聲。”
二人恍然大悟,連連點頭。
燕王進一步解釋道:“如今盛庸駐德州,平安守定州,徐凱屯滄州,互為犄角。平安、徐凱兩軍勢如大鉗,威脅北平左右。盛庸居中支援。如其步步為營,逼近北平,我軍危矣。德州城堅,且敵眾所聚,兵精糧足,我若攻之,平安、徐凱乘我之後,斷我歸路,有覆滅之虞。定州城守備森嚴,平安又是一員驍將,倉促難下。若盛庸再襲我後,我軍必敗。獨滄州土城,崩壞日久,天寒地凍,雨雪泥濘,築城不易。我軍乘其不備,急趨攻之,可一舉破城,敵救援不及。故此我揚言往徵遼東,乘其懈怠,偃旗卷甲,由間道直搗城下,破之必矣。”
張玉與朱能頓首稱善,讚歎不已:“大王真神人也。古之名將遇見也自愧不如。”
燕軍出通州後,順潞河(即北運河)南下至直沽(今天津),將士們不明所以,以為要出大沽口乘船前往遼東,卻不見燕王下令蒐集海船,紛紛入帳請示機宜。
燕王召集諸將道:“此行所攻者為滄州,敵軍所備者惟青縣、長蘆兩處,磚垛、灶兒坡等處無水,彼不為備,由此可徑至滄州城下,誰為先登?”
張玉越眾而出,慨然道:“末將願為先登。”
朱棣笑道:“世美智勇雙全,孤先給你記下一功,容後再賞。”
其餘眾將矇在鼓裡,皆面面相覷,竊竊私語道:“殿下不是說去徵東嗎,為何忽然向南?朝令夕改,恐軍心不穩。”
燕王聽在耳中,便安撫眾人道:“本王昨夜夜觀天象,發現有白氣二道,自東北指向西南,直衝鬥牛。袁先生占卜道:‘今惟利南伐,而不利於東征,天意如此,不可違也。’故此才轉兵南下的。”
說罷他朝侍立一旁的袁珙看了一眼。袁珙立刻會意,手拈鬍鬚,點點頭道:“不錯,不錯,殿下此番南征定會大獲全勝。”
眾將一看是袁珙所說,紛紛點頭,面露喜色道:“袁先生是活神仙,向來料事如神,必不會錯的。”
是夜燕軍二更起程,一晝夜行軍三百里,黎明時分,前鋒馬隊行至鹽倉,遭遇南軍哨騎數十人,張玉命手下從左右兩面包抄上去,勿使一人漏網。燕軍散開隊形,圍了上去。南軍哨騎不防燕軍來得如此之速,逃跑不及,被皆盡殺之。
巳時不到,燕軍已殺至滄州城下。
守將徐凱早先偵知燕軍北征遼東,故不為備,遣兵四出伐木,晝夜築城,想要把滄州修成金城湯池。
由於偵騎被殺,無人回報,燕軍已至城外數里,徐凱猶不知曉,不為武備,仍舊督促眾軍運土築城如故。
忽然看到遠處塵頭大起,百姓四散奔逃,大呼:“北兵來矣。”徐凱才突然驚覺,急忙下令眾軍分守城頭,眾皆股慄,無暇摜甲。
燕兵四面圍城,架起雲梯,急攻之,張玉親率壯士由城牆東北角低矮處魚貫登城,南軍抵擋不住,四散潰逃,遂拔其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