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內,朱元璋看著自己的孫子朱允炆,又好氣又好笑,他佯裝發怒,一拍桌案道:“太孫,你如今長本事了,一聲拿下,便殺了朕的兩位大臣。”
朱允炆急忙跪倒叩頭道:“皇爺爺明鑑。自藍黨獄興,如今已抓捕了兩萬餘人,牽連公侯數十家,搞得朝堂之上人心惶惶,天怒人怨,始作俑者為詹徽,推波助瀾者為蔣歡,孫兒這麼做是為國除害。”
朱元璋哼了一聲道:“你懂得什麼是為君之道嗎?”
朱允炆眼睛眨了眨,欲言又止,他怕再次觸怒朱元璋,便恭敬道:“請皇爺爺賜教。”
朱元璋道:“為君之道,首要在於懾服群臣。若要懾服群臣,必有鷹犬之臣相助,撲擊齧咬,如臂使指,使眾人恐怖,不生邪念,社稷方安。詹徽、蔣歡二人便是鷹犬之臣,你殺了此二人,便是自斷臂膀,如何能統御群下。”
朱允炆不服氣道:“孫兒以為自古明君以德治天下,廣施仁義,天下乃安。”
朱元璋氣得直跺腳道:“你懂個屁。自古治天下王霸道雜用,奈何純用仁義乎?腐儒不識時務,好是古非今,日後亂我家者方孝儒也。”
朱允炆一聽,以為朱元璋又動了殺方孝孺的念頭,連連叩頭道:“方先生一片忠心,皇爺爺萬萬不可殺他。”
朱元璋一聽,反倒笑了,道:“你快起來吧,朕不是弒殺之人。何人該殺,何人該留,朕心裡清楚。”
朱允炆站起身來,小心翼翼問道:“那會寧侯張溫只是器用逾制,罪不致死,可否免他一死。”
朱元璋冷冷道:“不可,朕的批紅蓋印已下刑部,就不能輕易更改,否則日後聖旨便為人所輕。若是赦免了他,那其他罪輕之人是否都須赦免,那朝廷的顏面何在?法理何在?朕的苦心難道你時至今日還不明白嗎?”
朱允炆還不死心道:“那刑部尚書楊靖是奉了孫兒之命才改判詞的,是否可以將他赦免?”
朱元璋道:“朕早就知道是你暗地裡搞得鬼。一國儲君做事要堂堂正正,你若想救張溫,大可與朕據理力爭。這點你爹就比你強,他為了救他的老師宋濂,以死相逼,朕最後也不得不讓步,赦免了宋濂。你要知道,國家法度,不可以私相授受,楊靖今日為你私改判詞,明日便可為了他人再謀私利。其心不正,必誅之,亦為掌刑法者戒。”
朱允炆嘆了口氣道:“皇爺爺殺了這許多武將,日後若有用武之時,當以何人為將?”
朱元璋道:“你放心好了,朕自有分寸,不會將所有武將殺光的,穎國公傅友德,長興侯耿炳文還在,一個擅攻,一個擅守。若天下有事,可令他二人為將。”
朱允炆拱手稱謝道:“皇爺爺思慮周詳,孫兒受教了。”
朱元璋點點頭道:“你說得也有幾分道理,近日朝堂之上的確是人心不穩,朕即刻下旨,除已案決外,一律不再追究胡藍黨案。冬宴之時再請諸位功臣敘舊,安撫人心。”
朱允炆舉手扶額道:“果真如此,那天下幸甚。”
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冬至日。古人有冬至大過年的說法,從民間到宮廷都會在這一天舉行宴會,俗稱冬宴。
朝廷在奉天殿內大擺筵席,宴請文官武將,功臣勳貴,包括致仕官員,一共兩千五百多人,共聚一堂,歡慶冬節。
殿內正中是御座,設酒亭於御座西南,膳亭於東南。文武百官四品以上者設座次於殿內,東西相向。皇太孫朱允炆之座次位於東首。酒尊食桌設於殿外,五品以下官員設座於殿外兩廊之下。
絲竹管樂設在殿內,黃鐘大呂設於殿外。
紅日當頭,暖意洋洋,典儀官前往謹身殿恭迎朱元璋升座。朱元璋身著常服,緩步出殿,走了數十步,堪堪走到奉天殿前,忽然覺得眼前寒光一閃,作為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將,他本能的停下腳步,向閃光處看去,原來是一名錦衣衛千戶的劍鞘破損,露出了劍身,在陽光映照之下,發出了一縷寒光,正好照射到了朱元璋的眼中。
雖然是虛驚一場,但在御前露刃,實屬大不敬,朱元璋仔細看了看那名千戶,原來竟然是穎國公傅友德的三子傅讓。那傅讓正昂首挺胸,立於殿外,目不斜視,渾然不覺自己劍鞘破損一事。朱元璋心中老大不快,但在此時此刻,不宜加以斥責處罰,他便忍住沒有發作,邁步進入奉天殿。
典儀官引文武百官四品以上者進入殿內,五品以下站立殿外,
列班北向。典儀官高唱:“鞠躬,四拜。”大殿內外鼓樂齊鳴,眾人行四叩首禮,山呼萬歲,萬歲,萬萬歲。然後眾人歸座,面前桌案之上擺著果子五色,按酒五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