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在不好意思,今天讓您來停車場和我見面,只是這件事對我來說,在咖啡館談都不能保證隱私,所以只能委屈您了。”
薛凜拉開副駕的車門,恭敬地請曲晚儀口中的那位“合夥人”上車。
其實在薛凜看到他的第一眼,便立刻理解了他那個把自己父親氣得半死也依舊我行我素的阿姨為何會突然轉了性。
眼前的男人雖已人到中年,卻保持著良好的身材,挺直的腰板襯得那套剪裁精良的西裝尤為優雅,上等材質的領帶、做工精細的銀質袖釦和腕間佩戴的手錶無一不展現著他不俗的品味,尤其是那雙皮鞋,薛凜只需一眼便能確定那是出自哪家義大利手工皮鞋作坊的上乘之作。
“別客氣,你可以叫我梁唯,或者Jeffrey,相信我,作為一個打了快二十年刑事案件的律師,我經歷過的見面地點有比車裡更詭異的地方。”梁唯爽朗地笑笑。
“您是從小在國外長大麼?您一開口我就感覺您似乎不是土生土長的中國人。”依照薛凜的經驗,梁唯的做派和口音倒像極了在外生活多年的華裔。
“你還真說對了,我是在弄堂出生的,但是我五歲時就隨我父母去英國了,本來以為這輩子不可能有機會再回來,直到遇到了你那個阿姨,曲晚儀女士。”梁唯邊說邊將外套脫下,平整地放在腿上。
“其實我一直挺納悶我阿姨的,她單了那麼多年,怎麼就能被你收了呢?”
“其實在遇見她之前,我也是個不婚主義,而且是個堅定的不婚主義,你知道在惡性謀殺案件中,夫妻互相殘殺所佔的比例有多驚人嗎?所以我以前根本不相信愛情,可是後來,我遇到了晚儀,一開始我一直誤以為她是lesbian,所以當我發覺自己愛上她的時候,我簡直要瘋了,好在她及時給了我明示,我們談戀愛沒多久就結婚了。”
“能讓你們兩個不婚主義的人一起淪陷,這得是何等偉大的愛情!”薛凜笑著調侃道。
“再怎麼自命不凡的人,沾了愛情也都要折腰的,我那時候就想,死就死,豁出去了!把她娶回家才是第一要務!”梁唯說著便開啟公文包,將一個紙袋子遞給了薛凜。
“看樣子這也是為了愛情吧?”梁唯作為一個過來人,聽曲晚儀說起這事時,便已經猜到了幾分。
薛凜接過檔案袋,剛剛還很輕鬆的心情瞬間蒙上了一層陰霾,他盯著那個袋子許久,赫然發現此時的自己竟變得極其猶豫又恐懼。
“看看吧,你有什麼打算儘管告訴我,我們還是有法律途徑處理的。”梁唯見薛凜遲遲沒有開啟袋子,便鼓勵他面對。
薛凜的喉頭不由得抖動了一下,他小心翼翼地開啟袋子的封口,將一疊疊卷宗從中抽出來,眼睛快速掃過那觸目驚心的案件記錄,急切地想知道姚織夏究竟遭受過什麼,又生怕看到令他無法承受的字眼。
姚織夏,B市人,父親早亡,母親病逝,18歲,在B市一家制衣廠打工,案發當日被發現用工具打中被害人李主任的頭部,致其死亡,嫌疑人雖供述被害人曾威脅毆打她,並企圖實施強姦,但由於沒有任何證人和監控錄影,最後因嫌疑人沒有殺人動機,僅為兩人發生口角後的意外過失,判處嫌疑人姚織夏過失殺人罪,服刑期五年。
看到姚織夏殺了那個惡魔的字眼時,薛凜懸著的心算是落了一大半,他暗自慶幸,原來那時候的姚織夏就已經是個勇敢的女孩子了,非但沒讓那惡魔得逞,還直接把對方幹掉了,想到這兒,薛凜的嘴角露出一絲讚許的笑容。
“不愧是我的女人。”
“這卷宗我看過了,典型的證據不足以及律師的勝利,估計法官那裡也沒少打點,越小的地方這種事越猖獗。”梁唯不屑地開口道。
薛凜向後翻到了另一個檔案,裡面是那個李主任的妻子的資訊,他之前並未交代過,不免有些疑惑。
“這是……”
“我額外交代朋友給我查的,這個李主任的遺孀,在當地頗有些人脈關係,她丈夫死後,她很快就改嫁了,家裡開洗浴KTV那類的娛樂場所,這種藏汙納垢的地方,一查一個準,如果你有需要,我可以安排處理。”
梁唯此刻的語氣完全不似先前那個和薛凜聊戀愛史的浪漫男人,口吻中倒是多了幾分自信和持重。
薛凜略作沉思,當他再次揚起頭看向梁唯的時候,眼神中多了份狠絕。
“我們作為守法的好市民,總該儘自己所能為社會做點貢獻,您說是不,Jeffery?”
“你小子!晚儀說的果然沒錯,啥都好,就是愛記仇!”梁唯放鬆地將雙臂交叉著靠在腦後,笑著調侃道。
薛凜將手中的卷宗依次放回紙袋,而後扔到後座上,轉動鑰匙,開啟車燈。
“既然敢招惹她,就別怪我記仇。”說完,薛凜踩下油門,瀟灑地轉動著方向盤,向停車場外駛去。
此時,在城市的另一邊,姚織夏正尷尬地站在玄關處,拎著事先給元朗收拾好的行李,等待元朗在二樓臥室做最後的檢查。
戚航則氣定神閒地站在她身旁,在剛才的短暫交流中,她頗有分寸地問了問薛凜的近況,並意外地得知,薛凜之前所謂的找工作居然是偷偷跑去嶽群手下幹活,這倒讓戚航有些始料未及。
不過她雖然知道了這個秘密,也並不打算告訴薛懷遠,既然薛凜瞞著家裡去自家公司應聘,那定自有其道理,孩子長大了,戚航這個做後媽的,也不想過多幹預,見姚織夏說這事時神色很自然,戚航便也以同樣坦然的態度回應她。
至於姚織夏,她本就對這個女孩印象不錯,經過今晚短暫的相見和交流,她對這個不卑不亢又禮貌有加的女孩更多了幾分好感,戚航只希望在外孤身漂泊了那麼多年的薛凜能不再孤獨,不再無處可依,如果眼前的女孩能夠給他幸福,她便也不會多說一句。
“元朗,還有落下的東西嗎?趕快下樓啦!你姨媽等你好久了!”姚織夏怕一旁的戚航會不耐煩,便小心地催促著元朗。
“我下來了。”下一秒,元朗的身影就出現在了樓梯上,他耷拉著頭,神情落寞地應答姚織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