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之亂,已脫離人間戰亂,成為世外眾修士及祖師仙家之間的糾纏死結,波及人間仙界。若輪迴外仙界崩頹,輪迴中人間可想而知?若不趁此機會徹底斬斷此死結,末法將當真來臨。人間處處青丘山,仙家盡是烈長纓。
今日波旬前輩率自在天眾修士尋仇前來,而天庭眾金仙現身相阻,可能是崩亂伊始,也可以是斬斷死結的機緣,前輩以為呢?”
波旬看著梅振衣,似乎想看穿這個人,皺眉問道:“依你之言,怎麼斬斷此結?”
梅振衣:“由此收手,斬斷前因,莫再糾纏。”
波旬忍不住笑了,很冷的笑:“說的真輕鬆啊!因果緣法皆不論了嗎?就算斬斷前因,也免不了後事再起,今日僅是逃脫了一個你,梅真人當真巧舌如簧。”
梅振衣面不改色:“前輩說的也有道理,就算斬斷前因也免不了後事再起,所以應立新規以絕後患。”
波旬的冷笑變成了哈哈大笑:“你可別忘了,仙界不僅僅只有自在天,依附自在天世界的修士亦非我私家臣屬,我約束不了其外的事情,你在此與我空談,又有何用?”
梅振衣朗朗答道:“太上有云‘千里之行,始於足下’,願心應從發端處證,今日總算是個機會,可以與自在天眾修士一致相商,若你點頭原意相商的話,來日我自有辦法邀集諸天所有仙家相商。”
波旬已經不笑了,看著梅振衣的眼神有些古怪,就似看見了什麼好笑的東西,過了良久才道:“你雖巧舌大言,但剛才某些話也有道理。願心應從發端處證,那就把眼前的事解決了罷,別忘了我們是為何而來?我有個建議,不知梅真人願不願聽?”
梅振衣一伸右手:“請講!”
波旬:“你莫再捲入身邊眾位金仙、菩薩,我代表自在天世界與你鬥法了斷,然後再談其餘。”
“這算什麼提議,不是存心欺負人嗎?”梅振衣身後的提溜轉很不滿的大叫一聲,然而波旬身後的眾修士以及這邊的諸位仙家,包括知焰在內,誰都沒有出聲。
誰都清楚波旬的修為,諸仙界中能是他的對手者,一隻手的手指就夠數了,其中絕對不包括梅振衣,但波旬的仙家妙語聲聞中有另外一層含義——
從私人恩怨的角度,波旬完全可以放過梅振衣不再追究,但那麼做沒用。就算波旬放過他,身後的眾多天魔也不會放過他,就算今天不動手,將來也會找各種機會尋仇,這是波旬管不了的。梅振衣很強大很有手段,尋仇者不知會被斬落多少,另一方面,梅振衣再強也絕不是這麼多人的對手。
有緣法的諸位仙家會幫梅振衣,至少今天到場的眾金仙不會袖手旁觀,但這樣一來局面等同失控了,不知反反覆覆會牽連到什麼什麼程度?那真真切切是仙界大亂,自在天世界會繼續崩壞。
梅振衣方才那番“大話”講的很有道理,但事情應從眼前、從自身做起,先把能預見的這一場大亂解決了。波旬讓梅振衣莫再牽扯他人,他自己也代表自在天世界眾天魔出面,鬥法了斷此事。身後的眾天魔若此時若不反對,那麼就表示今後不再追究,否則就是與在場所有人為敵。
這是波旬所能想到的、波及後果最小的解決方式。
波旬身後的眾天魔誰也沒反對,一齊以神念回應表示贊同。第一是因為魔王的威望,他的提議既有道理就應擁護;第二是因為混亂後果,誰也不想輕易與對面那麼多高人混戰,弄不好自己就被斬落了;第三是因為他們都知道梅振衣絕不是波旬的對手。
梅振衣身邊的眾仙家,除了提溜轉之外誰也沒做聲,都在等梅振衣怎麼回答?
梅振衣的回答可夠氣人的,假若波旬是無行凡人的話,恐鼻子都會被氣歪了。他既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不緊不慢道:“我可有些不敢,倘若不慎將你波旬斬落,整個自在天世界都會崩壞,那豈不是禍亂無邊了?非我所願見。”
波旬竟然沒生氣,帶著好笑的神情道:“原來你有這種擔憂?很好!你我演示印證修為境界,彼此分出高下即可,不必斬落對方。落敗者任憑獲勝者處置,你看怎樣?”
“波旬,你請求與梅振衣鬥法了斷嗎?可惜啊,你還不夠資格!”場中忽有一人開口說話。
這人好狂的口氣,比眾金仙中疏狂第一的雲中子還要狂上三分。眾仙家神念瀰漫鋪張,此人竟能如閒庭信步一般悄然走到場中,銀絲羽衣飄蕩,雪白的長髮在身後飛揚,雙手在胸前環抱,託著一支金擊子。
波旬的威壓氣勢原本瀰漫全場,此人走到場中,這股威壓卻消散於無形。
波旬的怒氣一閃即隱,因為他看清了來人是青帝,如今有資格點評波旬修為者很少,但其中恰恰就有青帝。雲端上的自在天眾修士也有不少人躬身行禮,當年青帝是上古大巫與妖族之祖,有很多大巫與妖族如今也是自在天修士,此刻見青帝形容不由自主躬身。
波旬一拱手道:“青帝,您也來趟這渾水嗎?方才的話,我卻沒聽明白。”
青帝橫了天上一眼,沒有答話,而是喝道:“眾金仙在地上,我也在在地上,你們站那麼高作甚,在雲端上就很威風嗎?殊為無禮,下來說話。”
波旬怔了怔,隨即從雲端上飄落,眾天魔也隨波旬落了下來。波旬腳踏塵埃之後又問道:“青帝方才所言我不夠資格,究竟何意?”
青帝仍然沒有回答,而是反問了一句:“梅振衣曾與不動尊明王演法論高下,以一對三完勝,此事漫天仙佛皆知,以你的修為,比不動尊明王如何?”
以波旬的修為,絕對可以與不動尊明王一戰,但勝負也在未知之數,彼此都有所忌憚不會輕易動手。那位明王是佛國第一號狠角色,威猛猶遠在鬥戰勝與韋馱天之上。當年蕪州演法造雙塔,梅振衣勝在取巧,論真正的修為境界是無法相比的,但畢竟是勝了。
波旬卻沒有糾纏梅振衣取巧勝明王的內情,正色答道:“我與不動尊論修為,在未知之數,但鬥法了斷,只依因果緣法而論當為,不因地位戰績而論資格,否則以我自在天之主的身份,約戰梅振衣豈不是真成了欺人?我之所以出面,正因為我是自在天之主。”
青帝冷笑:“哦?那我就論一論因果緣法罷,你真的沒資格與梅振衣鬥法了斷。”仙家妙語聲聞中包含著層層喝問——
波旬,你首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面對手持赤煉神幡的獨孤伸,你能說斬就斬嗎?不能,因為你沒有這麼做!
你明知赤煉神幡中有什麼,也知道其一旦失控對自在天世界意味著什麼,但你卻沒有設法去阻止。身為自在天世界之主,你也忌憚其中的怨念生魂的糾纏,不敢受其業力輕易去動獨孤伸。
可是梅振衣做了,他以妙計避開怨念業力的直接攻擊,奪走了這件法寶將之毀去,做成了一件數千年來無人曾做的大功德,使用過赤煉神幡的各人各承其業,也斷絕了後患重演。
梅振衣成功之後,你來責問他處心積慮的佈局。但在他未成功之前,誰都明白麵對獨孤伸是怎樣的兇險,連梅振衣自己也不能保證成功。
五百年前,赤煉神幡曾轉手多次,包括波旬的弟子驚夜也曾經得到過,但誰都在利用這一法寶強大的威力,誰都沒有自承業力散去生魂削弱它的威力,做出損已利人的選擇,更別提毀去這件法寶面對嚴重的後果,以至於赤煉神幡中的怨念業力越積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