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棵玉梧桐也跟隨我二十個年頭了,一眨眼我都已然值弱冠,只道世間這浪蕩走一遭全是鏡花水月,玩也玩了,累了累了,大千世界也看了大半,師傅說世間之大,無法想象,這話真是沒錯。”呂靖緣矗立在樹下抬手去撫摸斑斑螢火。
“天地之道,可一言而盡也;其為物不貳,則其生物不測。天地之道:博也,厚也,高也,明也,悠也,久也。”
“君子之道,闇然而日章;小人之道,的然而日亡。君子之道,淡而不厭,簡而文,溫而理,知遠之近,知風之自,知微之顯,可與入德矣。”
“司馬先生,你以前說過的話學生依舊牢記於心,不敢遺忘,奉為圭臬。”有火螢蟲落在他手指上,呂靖緣沒有動作,任由其接踵而至,最後半截手臂散發著光鴻,融入黯淡的夜色中。
“快入夜了獨自一人在這裡幹嘛?吹涼風?還是賞月?”腦後傳來溫和脆亮的嗓音,呂靖緣沒回頭卻知道是誰。
“方才故人走了,臨行前見了我一面,令我感觸良多,便發出了些不痛不癢的牢騷。”
“是李囦?”紫裙女子雙手負在背後,一襲流水襦裙,腳步很輕。
“什麼都瞞不過過你,你不出門逛逛夜市,找我作甚?難不成等天色暗下來再陪我吟詩賞月?”呂靖緣再度坐回了那塊被屁股擦乾淨的臺階,仰頭望著她。
“你說的倒是好主意,陪你賞月也未嘗不可。”紫裙女子走到他面前,伸手將長裙朝膝後捋了捋坐在他身旁,手掌中驀然變出一隻精緻的圓蓋杏木盒,放在白衣男子面前搖了搖。
“給我的?”呂靖緣有些驚訝。
“嗯。自己掀開蓋子看看唄。”
“酥油槐花糕……”這下白衣男子愣愣失神,呆滯的盯著圓盒,一句話也不發。
“生辰快樂。”紫裙女子恬然一笑。
“你是怎麼……知道的?”呂靖緣眼中彷彿揉進沙粒一般難受,他緊閉雙目,心中激起驚濤駭浪,外表卻是無動於衷。
“前幾日無意聽見一個老邁的家丁提到這件事,我便記了下來。”紫裙姑娘雙手擱在並在一處的膝蓋上,撅了撅嘴唇。
“你知道為什麼十多年來我一直未曾大擺筵席宴請群賓喜慶誕辰,府邸自家人小聚也沒有,甚至連府上僕役都不敢提及此事,通通諱莫如深,談之色變,我孃親在我七歲時因難去世,那天正是我生辰過後的第一日,這件事對我打擊很大,從此我再也不過生辰,下令若有談論者便要挨家法四十杖,於是十三年過去了,我再也沒吃過這酥油槐花糕。”
“今日是第一次。”
呂靖緣兩指夾住表皮酥油的玉盤狀糕點,輕輕張開嘴,一口咬下,咀嚼之時百感交集,一股甘甜先流淌至喉嚨,須臾是濃郁的槐花清香,吃到末尾膩膩的油滑,跟當年如出一轍,一點都沒變。
“特別好吃。”呂靖緣吃到最後舒展開眉梢,不知不覺留下一行眼淚,他悄悄偏頭。
他在她面前,還從未哭過,今日是第一次。
宛如一縷溫風,掃清了昏黃腐朽的落葉。
“以後每年都給你買好不好。”紫裙女子笑靨如花並未發現他的異常。
也許是天色太暗。
“好。”呂靖緣輕輕回應一聲。
“公子,不管將來發生什麼,紫菱會永遠陪著你。”
“真的?”
“真的。”紫菱一臉笑容。
“但我覺得你沒有說對。”呂靖緣突然嚴肅起來。
“啊?”
“應該是我呂靖緣永遠不會拋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