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輪明月高高掛在天上,廣袤無垠的蒼穹星空繁辰點點稀稀,不時有色澤黯淡的彗星拖著長長的尾線劃破銀河汪洋。
陸地之上群山顯赫雲霧繚繞,陽州明臺峰某處隱匿險峻的峭壁上那一行不知陳列多少年的劍鋒字跡微微發亮,宛如螢火,在深山老林的掩蓋下微不可察。距離峭壁百尺下有一片葳蕤桑林,一人在林中禹禹獨行,那人突然騰空而起矗立在樹冠頂層,抬頭仰望高空,表情有些惆悵。
“我該拿你怎麼辦?真是叫人頭疼,哎……”
“如今我能為你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我一個地祇竟然也淪落到妖族合作,這世界真是……令人失望。”
明臺峰東際山腳伏臥一座氣派府邸,燈火輝煌,偌大的宅院內並無多少僕役巡夜走動,在人跡罕見的靜謐地方鑿有一畝清泉,泛著絲絲熱氣,一支狹長的竹筒傾斜著疏灌水流,潺潺泠泠,池底有一塊奇石每當夕陽西下便會灼熱無比,能將冷冽山泉煮沸至供人浸泡,所以此處化為世間罕有的天然溫泉。
溫泉中有一人身影,裸露背脊,披頭散髮,身段玲瓏,女子在熱泉滋養中很是動人,那纖細的楊柳腰鼓也正應了江湖上風流豪客嘴角常吐露的那句“盈盈一握,一攬入懷,妙哉!”
年輕女子緩緩遊動,一頭扎入水底不見蹤跡,有暗紅的雲繡燈籠在溫泉上空跌宕起伏照應著水面一切動靜,須臾離路堤較近的地方冒出漣漪氣泡。
那女子一頭鑽出,悠悠站立。
水位不高剛剛觸及她的膝蓋,年輕女子一副完美體態暴露在夜色中,她抬起雙手將溼漉漉的頭髮一把捋作繩狀擠出豆粒水珠,那女子低眉垂首,生得一對極富靈氣的桃花眸子,鼻樑微翹,小嘴窄於兩眼間,兩頰至下巴的弧線飛流靈慧,是一具上好的美人胚子。
那年輕女子拾起路堤上的素色長衫穿在身上,暗紅燭光在她身上流淌四溢,女子朝著那些銀盆大小的燈籠打了個響指,七八盞紅燭雲繡迅速靠近,卻始終保持著三寸的距離,女子身攜紅光蓮步款款的離開溫泉小院。
等年輕女子穿戴整潔後走出府邸,門前是一片湖泊,湖上停著一艘烏篷船,船頭佇立一老者,老人手持木漿,抬頭望了望她。
“秦小姐,這麼晚了要去哪裡?”老人聲音很沙啞,瘦骨嶙峋,皓潔月光灑在他臉上眼眶深深凹陷。
“李伯,去紅楓湖湖心亭,我要會晤故人。”
“十年前她渡劫化龍失敗,身受重傷,要不是那個身份神秘的少年用自己的血救了她,否則她必然撐不下去,這次天時地利俱佳,這一次我一定要幫她,無論付出什麼代價。”
“這一次誰敢阻攔,我勢必殺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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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州城內,安陽侯府,采苓樓上有身影憑杆而立,俯瞰腳下鱗次櫛比的低矮閣層嘴角流露出慧黠的微笑。
倏地一股黑煙呼嘯而來,停在殷紅身影旁螺旋搖擺,逐漸幻變出人像,是一隻黑鬃毛臉的妖怪,那黑熊精面容猙獰,尖齒巉巉。
“都跟你說了多少次了,不要這麼橫衝直撞的,你怎麼就不聽呢?”殷紅沃裙的女子以袖口遮蓋半張臉,屏住呼吸,滿眼都是嫌棄。
“鍾姑娘教訓的是,小的腦子不好,又忘事了,下回一定提前通報您。”黑熊精一臉訕訕,搖頭晃腦的使勁聞了聞身前背後,奈何就是聞不到一絲異味。
“你又去哪兒吃人去了,身上一股子血腥味,怪難聞的,以後記得洗了澡再找我。”沃裙女子不再望他,單手託著夜明珠放在視野與輝月之間,睜大鳳眸,滿是驚詫。
“鍾姑娘,前幾日梁仲生回來了,我們?”黑熊精瞧見那狐媚女子對自己愛理不理的,依舊不厭其煩的把玩那顆盯了一晚上的琉璃夜明珠,於是撓了撓頭。
“恩,然後呢?”狐媚女子輕哼了一聲。
“燕趙朝廷大名鼎鼎的黃門侍中可不是那些愚蠢凡人能比的,他察看了陽州刺史的屍首勢必窺破端倪,我怕我們兜不住了……”
“你殺的那人,關我何事?即便他找上門,要為聖人出手掃平世間汙障妖魔,也尋不到我頭上啊,難不成你還要拉我下水?”狐媚女子一臉無辜的望著黑熊,有一種大義凜然在危機關頭要與他劃分界限的意味。
“這……這……鍾姑娘,鍾三娘,不不不……鍾狐仙,你可不能撇下小的不管啊!小的好不容易修煉成道,還不想落得個屍骨無存魂飛湮滅的下場啊!”黑熊一聽頓時傻了眼,急的一下俯身跪地,死命抓著狐媚女子裙襬不鬆手,畏懼到涕泗橫流。
“哈哈哈,看看你這熊樣,哦,不好意思……你就是熊……方才我是嚇唬你的,快起來,體態這麼魁梧,卻這般膽小,這可真是……”狐媚女子扯住黑熊的甲冑肩帶,後者先前還嗚嚎到肝膽欲裂,突然聽見狐媚女子的後話轉瞬又胡亂抹乾眼淚,顫巍巍的站立而起。
“哎,你這廝辦事一向是沒頭沒腦的,不過叫你殺了那猥瑣至極的老男人,你卻還吸取了他渾身的精血,這下倒好,留下了證據,平白無故的惹火燒身。”
“都怪小的一時貪心,該死!該死!”黑熊精二話不說自己連扇四五個耳刮子,啪啪啪的脆響。
“行了行了,事情還未到不可救藥的地步。”狐媚女子斜睥它一眼。
“那滿腹經綸的讀書人的確不好惹,但是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做,一切盡在鼓掌之中,他一個人掀不起多大風浪。”
“我已經和明臺山的山神交談了,如今他在考慮,不過這事多半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