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裡所說的惡,並不是一定指做壞事,也包括懦弱自私,麻木不仁。
關漢卿肅然回答:“令百姓知禮義廉恥,明是非忠奸,別華夷敵我。其一也。”
李洛欣然頷首,“願聞其二。”
關漢卿道:“輕生死,重名節;死節有得,苟活有失;其二也。如此,則百姓就可率先而為了。有司牧民,教化一方,念慈在慈,則一地治。朝廷念慈在慈,則天下治。”
他的話其實並不新鮮,歷代統治者也都知道。可關漢卿強調了“落實”。
中國政治早熟,大道理千百年前就有的是,可落實的卻很少,大多停留在討論和理論層面。
比如說:輕生死,重名節。
把榮譽名節看的比生命更重,這是所有優秀民族的共性。從來沒有一個優秀民族,是把個人生死看的比榮譽名節更重要的。
越是把個人生死看的最重的民族,就越容易被消滅,被征服,越容易死。
關漢卿認為成功的教化,要使得百姓能夠率性而為的行善,輕生死,重名節。
很明顯,這不光是道德要解決的命題,更是宗教解決的問題。
“善哉。先生所言,誠如是也。若官民百姓輕生死,重名節,率性行其血勇,則夷狄奈華夏何也。”
李洛說道。關漢卿說的很有道理。
李洛現在對宗教的存在是越來越理解了。
人倘若對神靈沒有敬畏,那麼就會格外畏懼死亡。
越是沒有敬畏,就越是怕死,越是貪婪,自私,無恥,懦弱。
他們不相信仗義死節會受到神靈的獎賞,不相信善有善報。他們只相信現實的利益,什麼節操理想,那都是傻子所為。只要苟活,有好處,才不會管那麼多。
由此,產生出“聰明”的處世哲學。諸如“好死不如賴活”,“出頭的椽子先爛”,“識時務者為俊傑”,“有錢能使鬼推磨”等等。
而仗義死節者,為民請命者,路見不平者,卻成了“傻子”,被汙名化。誰敢這麼敢,就不見容於親友,勸告者振振有詞的教他“做人”。
這是整個社會的人格審美出現了大問題。
光靠道德教化,根本就解決不了根本問題。
關漢卿見皇帝面露思索,不敢再說,心中也忐忑不安。剛才的話,是他多年來總結的看法,難道陛下覺得他說的不對麼?
就算陛下覺得不對,今日他也要借這機會說出來。大不了陛下不喜,不能出仕罷了。
“關先生南渡辛苦,今日就到此吧。先生可先去驛館安身。”李洛對關漢卿很滿意,也就不再多說。
“諾!謝陛下…草民告退。”關漢卿雖然不知天子對自己是否滿意,但心中也淡然了,他本來就是個對功名利祿不太上心的人。
就算想做官,那還是為了做事,不是為了榮華富貴。
等到關漢卿陛辭出宮,崔秀寧笑道:“關漢卿就是關漢卿,的確與眾不同。”
李洛隨即擬了一道敕旨: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授河東解州關漢卿為文藝寺卿、政事堂參議、賜甲等藝士、進士出身,賞銀元一百元,賜三進半畝宅院一座,賜其妻淑人誥命…”
李洛寫完,立刻讓侍衛送到吏部,由吏部官員存檔,傳達。
片刻之間,關漢卿就成為正三品文藝寺卿、政事堂參議(正二品銜)、甲等藝士、進士!
一步登天!
關漢卿不知道,自己僅僅一次奏對,就成為大唐重臣,朝廷高官。
“我覺得,我們改良的道家,還有一個問題沒有解決。那就是人死之後的命題。”李洛沉吟著對崔秀寧道,“之前,我一直心中猶豫,但今天關漢卿的話,幫我下定了決心。”
“你不會要搞出什麼天堂地獄吧?我反對。”崔秀寧擔憂的說道,“那不是我們的文化傳統。”
李洛搖頭,“你想多了,我怎麼會搞天堂?那不是學西方麼?不過,華夏傳統雖然沒有天堂,卻有三十三天,有泰山府君,有五道輪迴啊。”
崔秀寧眼睛一亮。可以啊,這本來就是傳統道教的東西,為何不拿來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