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想著與小哥哥相處的點點滴滴,似乎並沒有發現他有任何隱疾。
可是郭夫人的笑容那麼溫柔,說的話又那般情真意切,不像是在誆騙她。
燭光下,小姑娘反覆糾結,微微蹙起的細眉下,是一雙充滿了迷茫和不確定的純淨鹿眼。
……
“小哥哥,該用晚膳了。”
謝錦詞把陽春麵放在外間的圓桌上,探著身子喊沈長風起來。
少年這次難得沒有讓她久等,身上鬆鬆垮垮地套著霜白中衣,睡眼惺忪地走出來。
謝錦詞見他穿得少,忙去關好門窗,又跑進裡間取來大氅,輕輕披在他的肩頭。
沈長風笑眯眯道:“我雖捱了頓鞭子,卻讓妹妹學會了如何伺候人。這般想來,似乎也不算虧。”
謝錦詞咬著唇瓣,不禁想起替他清洗傷口時,那白皙脊背上血肉模糊的鞭痕印記。
她雙眸氤氳,盛著盈盈水光,好似隨時都會落下幾顆眼淚來,嘴上卻強硬道:
“哼,小哥哥明明說惜寒姐姐是扶歸的相好,不會為難你,可是你背上的傷口那麼嚴重,這哪裡是沒有為難你?小哥哥慣會唬我!我在紫藤院等你的時候本來沒那麼擔心的,後來、後來看到傷口,卻……”
“卻怎樣?”
少年含笑望著她,玉如臉龐在燭火的映襯下顯得有些蒼白。
小姑娘噘著嘴,又氣惱又委屈,“你還笑得出來!”
沈長風揉揉她的花苞頭,溫醇嗓音悅耳清越:“乖,小詞兒如此緊張我,我又怎捨得騙你?其實扶歸中意惜寒很久了,他倆相好,是遲早的事。”
謝錦詞怔了下,後退兩步躲開他的手,衝他喊道:“大騙子大騙子!小哥哥就是個大騙子!”
小姑娘稚嫩的嗓音帶著哭腔,輕細軟糯得簡直不像在兇人,倒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發哪門子脾氣。
只是一想到小哥哥被惜寒帶走時,還不忘用善意的謊言來降減她的擔憂,而她卻心安理得地留在紫藤院吃著山珍海味,甚至回到凌恆院後都沒有第一時間去看小哥哥,她就非常悔恨難受。
小哥哥對她那麼好,而她卻做了些什麼?
少年長臂一伸,輕而易舉攬她入懷,微涼指腹撫過她淡粉溼潤的眼角。
“呵呵,要怪只怪妹妹自己蠢。你都能知道我是替沈廷逸背鍋受罰,郭夫人又怎會看不明白?今日這頓責罰,早在預謀之中,是我無論如何也逃脫不了的。”
少年彈了下她的額頭,桃花眼隨著陽春麵溢位的白色霧氣,也似籠在一片薄紗之下,幽深朦朧。
“這世上,每個人都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簡單。你覺得友好善良的人,他可能曾經偷過別人的錢袋;你覺得溫和上進的人,他可能夜夜流連青樓賭坊;你覺得膽小無能的人,他甚至可能殺過人……”
少年將下巴抵在小姑娘的發頂,嗓音輕緩低沉。
“你年紀還小,只學會了用眼睛去看人,即便偶爾窺見對方醜陋骯髒的一面,也會因為他們對你示好,而選擇忘卻他們本來的面目。
“詞兒,你記住,看人不能光用眼睛,最重要的,是用心。”
謝錦詞靠在他懷裡,細軟長睫上掛著幾滴晶瑩淚珠,撲閃如蝶翼。
她有些懵懂,又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好了,想不明白,就回青竹床上去想吧。這陽春麵再不吃,可就要涼了。”
沈長風放開小姑娘,彎著桃花眼拿起筷箸。
他挑起一箸面,唇角漾開一抹頗具深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