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清是為了這片桂花林才走這條僻靜曲折的山路上山的,儘管她並不承認這一點。
終南山土壤肥沃,氣候溼潤,桂樹開花極早,且芬芳馥郁。
每到梅雨七月,雨水紛紛,桂樹開花,洛京人家的嬌娘們便會執籃去往郊外,採摘桂花,製成花蜜,芊芊細手,揉做糕點。
此間美味,又有哪家終南兒郎不愛吃呢?
藍玉清經過花林,沐浴著清雅的香氣,目不斜視的繼續上山,及至那面朱漆大門,她在門前站定,回身看了眼身後深幽茂盛的濃綠山林,便取出鑰匙,開啟了這扇她已一年未至的偏門。
藍玉清一襲紫衣,輕車熟路的徑直去往山頂,路過一座座恢弘華貴,雕龍畫棟的宮殿建築,無視一位位停步對她恭敬稽首的藍衣道士。
半路上,她在臨近山頂的說經臺停步。
這處建立在突起峰巔上的古臺,蒼松古柏,四面環抱,柳林青翠,屏障臺前。
它將是不久後儒道之辯的舉辦地,到時候,滿城百姓將在山下聽到說經臺上清辯雙方的話語,不計其數的終南國隱士、修士將來此處觀摩清談,甚至還有很多鄰國山上的修士前來目睹盛況。
藍玉清駐足一會,冷笑一聲,繼續沿階上行,路過走廊,來到了山頂。
太白山頂有三座神殿呈山字形聳立,當中的那座道祖殿的屋頂有一塊漆黑巨石,為橢圓形,無稜無角,上有坑窪熔洞。
這便是夜裡閃耀在太白山頂,宛若仙人遺珠的那顆“星辰”。
只是此時白晝的日光鋪在它的表面,“星辰”暗淡無光,毫不起眼。
藍玉清沒有進入正中的主殿,而是拐入了右側的那座祖師殿。
殿門外有道士值守,但她並未理會和通告,直接進入,無人攔她。
祖師殿內,空蕩無比,正中央供奉著三尊神像,神像前一隻蒲團上坐著一位黃紫道士。
沖虛觀乃玄黃界道教主脈之一樓觀道派遺留在發源地滄洲終南山的下觀,這三尊神像分別供奉著樓觀道派的三位祖師爺。
站在中間位置最高的那位是尹子,也是樓觀道派的始祖,曾經親聞道祖講經傳法。
而左右兩人分別為樓觀道派的首任掌教與副掌教,也是這二人真正建立了如今玄黃修真界道教正統之一的樓觀道派。
有一點必須注意,道家與道教是不同的,前者是大道學派,後者是宗教流派。
道教脫胎於道家,以道家提倡的大道思想為基礎,在玄黃界開教建派,廣納教徒,修煉長生。
而道家更加清貴,專研學問,並不注重長生與修行,只求大道。
玄黃界的諸子百家也是如此。
但是值得玩味的是,百家諸子雖不刻意修行,卻幾乎皆是修為參天,且學問越高修為越強。
玄黃修真界數支勢力龐大的道教主脈所供奉的神像,除了道祖,皆是古之聖人與上古年間的道家諸子,以他們的大道學問為根基,創立修煉之法,追尋長生久視。
簡而言之,諸子百家修道,山上修士修行。
前者一開始就在直指本源,後者則是一步一步登階,慢慢去觸控那個虛無縹緲的“道“。
二者其實嚴格來說沒有難易與優劣之分。
有多少百家修士修道只能因循守舊,沿著先賢的路子,學問毫無寸進。
又有多少山上修士修行被卡在資質一關,望著那些極少數的天才一騎絕塵,自己只能一步慢步步慢,最後化為龐大修真界的養分,成為茫茫人海中的一員。
大道無情。
這是藍玉清刻苦銘心的體驗,因為那個為了他的道而將她踐踏的體無完膚的男子。
藍玉清緩了緩神,向大殿中央那個正在打坐的黃紫道士走去。
這是一箇中年道士,頭戴紫陽巾,身穿華貴繁瑣的黃紫八卦衣,面色紅潤,神態飄逸,此刻正閉目靜坐,單手握著一串流珠。
此串流珠頗為奇異,每一顆珠子顏色各異,材質皆不相同,且圓面之上都刻著一幅太極八卦圖。
“查清楚了,林文若找來了一個很厲害的幫手,名叫趙子瑜。若訊息無誤,他應當是林麓書院山長的學生,正好路過洛京,被林文若得知,便請來對付我們。”
藍玉清語氣平靜且隨意,對眼前這個終南國權勢最大的國師沒有絲毫害怕與敬畏。
清淨子聞言輕輕點頭,特別是聽到山長二字後,緩緩睜開了眼,看向眼前這個自從春祭日那天變故後,就像變了一個人一般的女兒。